孫喜倫
千裡岷江像一條暴怒的蛟龍,穿越高山峽谷咆哮而下,卻在川西平原的入口處被馴服了,乖乖地去肥田沃土,造福黎民。這裡也因而得一『天府之國』的美名。
這條縛龍的鎖鏈,便是都江堰。
汽車出成都,穿越密布的河渠和綠野良田,抵達岷江東岸玉壘山下,只見山崖邊上建有一座仿古亭閣,飛檐翹角,十分別致,它叫『秦堰樓』。登上樓閣四望,群山迷蒙遼遠,岷江從山峽中蜿蜒而來,到此豁然如銀盆傾覆,數條江流漫流而去,都江堰猶如一把巨大的金棱,把條條銀水編織在一起。
江心的魚嘴工程,如一條碩大的魚,正逆流上游,把江水分切開來;又像一只巨大的楔子插在江中,讓到來的江水無奈地分道而去,不再怒吼,不再咆哮。
當年李冰所造飛沙堰,坐落在沙洲尾部,像一位征戰歸來的戰士,正躺在那裡養精蓄銳。不遠處的離堆、伏龍觀、寶瓶口,顯得清幽而平靜。
去江心魚嘴須經過一座索橋,名為安瀾橋,但民間為紀念何先德夫婦的造橋功勞,而稱為『夫妻橋』。雖然今天的索橋用鋼繩代替了竹繩,但在鋼繩上仍稀稀拉拉地橫鋪著木板。走在橋上,索橋便左右劇烈搖晃,好似騰雲駕霧,十分刺激。
從都江魚嘴上俯視,浩蕩的江水挾著寒氣,喧囂地撞擊拍打著分水堤岸,濺起高高的浪花,魚嘴更顯出『中流砥柱』的氣勢。
望著眼前的一切,不能不讓人驚嘆於我們祖先馴服自然的能力,竟然如此高明!
都江堰世世代代膏潤了川西平原的萬頃良田,濡養了天府之國的億萬兒女。正是都江堰的創建,使水旱災害頻發的川西平原,從此『水旱從人,不知飢饉』。
歷史上,正由於有『天府之國』四川作後盾,纔使秦國得以滅六國而統一天下。楚漢相爭,中原逐鹿,漢高祖劉邦以巴蜀漢中為根據地,得以成就帝業。三國時,蜀國憑借四川的富庶,與魏、吳鼎足三分。
古人曾贊美都江堰:『天孫縱有閑針線,難繡西川百裡圖。』宋代詩人范成大有詩句:『自從分流注石門,西州粳稻如黃雲』。
江岸上有座二王廟,是紀念李冰父子的專祠,因宋代以後李冰父子先後被敕封為王而得名。廟內古木蔥蔥,香煙繚繞。前殿李冰塑像手持絹圖,神情凝重,威儀赫奕,仿佛正在為治水工程凝神靜思。後殿李二郎塑像手持鐵鍤,正為實現父親的宏願整裝待發。
大殿左側的堰功堂內,立有70多人的塑像,都是建設都江堰的有功之臣,這些依然『活著』的古人,組成了一條歷史的長鏈:李冰、李二郎、文翁、諸葛亮……
來到寶瓶口,只見水門扼內江的咽喉,刀切斧劈一般,使江面變成瓶頸,江水似野馬咆哮奔騰,穿越寶瓶口直瀉而去,給人一種山蒼蒼、水茫茫之感。
望著寶瓶口兩邊堅硬的白堊紀礫岩(俗稱『子母岩』),遙想秦代不僅沒有現代化的機械,連火藥也尚未發明,開山該有多麼艱難!據說李冰帶領先民們,先用烈火將岩石燒燙後,趁熱潑上冷水,岩層驟熱驟冷,熱脹冷縮,幾經反復,爆裂出一些縫隙,再用錘鑿敲打,用鐵鍤層層鏟去,終於鑿成了這個『石門』。
西漢史學家司馬遷,站在都江堰嘆道:『甚哉,水之為利害也!』
古代的大禹治水,其實正是以岷江為他的治水首功,算得上都江堰水文化的鼻祖。他自岷山向東疏導,疏導出一條支流沱江。禹留下的『疏導』之法,後人總結為『因勢利導』。
繼大禹之後,古蜀王開明一世(原名鱉靈),也曾在川西平原治理水患。但開明時代的治水,還只是對河道清淤和對出水口疏通。當然也為以後李冰建堰,提供了前期工程基礎和借鑒。
綜觀都江堰創建史,可說是:大禹肇其端,開明繼其業,李冰總其成。都江堰『興利』與『除害』得到了有機的統一。
乍看,都江堰似乎沒啥奇特之處,既無巍峨堤壩,也無雄奇閘門,僅用人工砌成的魚嘴和錘鑿的寶瓶口,以及自然形成的沙洲來安流順軌,顯得極為平凡。其實它能夠把功用延續至今,就堪稱一代《水經》,一部飽含哲理的治水法典。
離開古堰,進入都江堰市區,只見內江經寶瓶口流過南橋之後不遠,便一分為二,再二分為四,蒲陽、柏條、走馬、江安四條大河,波浪滔滔地從市區流過,正所謂:『江分內外夾岸流,半城山水半城幽。』
我感到今日的都江堰,猶古堰,也非古堰。灌區已形成自流灌溉體系,灌溉面積已從建國初期的280多萬畝,擴大到1000多萬畝。如果把密如蛛網的人工河道連接起來,或許比長城還要長。
都江堰不僅是水文化的寶庫,更是華夏文明的豐碑,是一種集中體現中華民族意志、智慧和力量的精神,這種精神還將伴隨我們不斷創造新的輝煌與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