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也
桃花在山坡,在水邊,在茫然的風中
把一朵一朵的臉仰起來
看見天那麼藍
一首浪跡天涯的詩裡
一定會有桃花
劍氣從桃花的額前昇起
鬢角凌亂
一只提籃正被奉獻於神的腳下
清明之前尚有輕寒
滿坡的桃花更像大地的內傷
透過黃土傳遞讖言
死者的臉在花叢中一閃
這個下午是一生中所有的下午
春天用寬衣大袖
把桃花收斂
三姑石讀後:
凌晨4點零8分,遇見這首詩。因昨心有不順,睡得很好卻早醒,遇見李點轉發路也於個人公眾號發布的聲明類文字《立此存照》。聲明中路也表明不滿意於別人不分行或不會分行,並重申四首詩,意在她這樣分行。
忽然,我想到古人之於句逗了。
不必猜測我喜歡的詩人路也被誰惹了,我幸於四首詩中遇見《桃花》,此詩有路也之詩一慣的智性、知性,如一淑女立於前,沒法不駐足靜觀,仿佛不神思飛揚,便於神不恭。
問百度何為桃花?有雲:桃花有很高的觀賞價值,是文學創作的常用素材。此外,桃花中元素有疏通經絡、滋潤皮膚的藥用價值。其花語及代表意義為是愛情的俘虜。每年3—6月,各地會以桃花為媒,舉辦不同的桃花節盛會。
桃花當然是桃花,亦不是桃花,百度這麼說的,路也也是這麼想的。詩人寫桃花又借之設喻,寫理想一一
桃花在山坡,在水邊,在茫然的風中
把一朵一朵的臉仰起來
看見天那麼藍
這是一朵又一朵充滿暢想並處於懮郁期的桃花,她們仰望天空,似要掙脫什麼,或只在掙紮。我仿佛看到一朵朵桃花的焦慮與哀怨,還有欲走出茫然的急切與無助了。
寫命運一一
一首浪跡天涯的詩裡
一定會有桃花
劍氣從桃花的額前昇起
鬢角凌亂
……
似還寫了命運不濟的桃花,突出寫了烈女子於劍指中惶然丟下手提之籃的悲傷情事,悲愴挽歌,悲切結局。
總之,桃花從春之山坡、水邊、風中生發,開放,並凋落於春之一日。而這一日,非別日,乃清明之前,尚有輕寒。無疑這一日,與清明日,形成大片的凝重與輕寒。凝重更重,輕寒更寒,這是詩人想要的氣息。
林莽說,一首詩我更關注它那種發散的、渾然的、生命感受的韻味,它是寬泛而非確定的有意味的經驗。
路也之桃花無疑是寬泛不確定的,是古文中遍插之桃花,是於今日還在喻指女子之桃花,是花開不多日之桃花之女子;當然,是現世桃花,也是轉世桃花。
滿坡的桃花更像大地的內傷
透過黃土傳遞讖言
詩人不耽於自己的渺小,但耽於想象。她似參透了什麼,與天地對話,又似向另一個自己求證什麼。
讀一首詩,就是在參與這首詩的死亡和詩中發生的死亡、定格的死亡一一
死者的臉在花叢中一閃
這個下午是一生中所有的下午
凋零的桃花不是桃花,那分明是人,是玉殞的人兒,是塊壘的化身——
春天用寬衣大袖
把桃花收斂
是啊,春天給了桃花恣意的開放,也給了她隆重的棺槨。
是啊,還有春天,還有我們只是在感知,卻不能明確指示的有關溫暖的事物。她們,有著血肉與靈魂,須臾未曾離開。
我不是在讀詩,乃是在聽一曲《桃花吟》。詩人路也似走過一帶曠野,或流連於校園,正感嘆時光與人世之虛幻,感喟存在與虛無之迷亂。她的纖指翻遍了古書,她的纖筆在紙上奔突,她的纖心似已灼灼有香氣撲鼻。
對,桃花。路也想要的詩意,不賦予豹子,不給予烏鴉,她要拈住的是一枝桃花。
路也說,這是我寫的詩,我說了算。是的,紙上《桃花》寫得真好,她說話算數。
路也,現為濟南大學文學院教授。已出版詩集、散文隨筆集、中短篇小說集、長篇小說和文學評論集等共二十餘部。近年主要作品有詩集《慢火車》以及散文隨筆集《飛機拉線》《未了之青》。現主要從事詩歌和散文的創作,兼及創意寫作、中西詩歌比較、編輯出版等方向的研究。
三姑石,系詩愛者,讀詩是她的習慣,有她的悖論和主觀,喜歡從民間視角,或他視角讀詩。如果你看到,偏又趕上她言語走音的一日,敬請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