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貴橋
松花江北岸,有一個狹長的由松花江改道形成的島嶼。在我的記憶裡,島嶼上有眾多的無名的小河輕輕流淌;有數不清的泡澤星羅棋布;有一望無際的草塘長滿了濃密的苫房草;有高低相間開著粉花、穿著灰衣的水傍花、柳蒿;還有那茂密神奇千姿百態的柳條通。而最幽靜、最低調、最豐富、最有內涵的,莫過於千百年形成的,無聲無息的塔頭溝了。
塔頭溝是一個相對獨立的單元,也是一個多姿、和諧、立體、靜謐的世界。當草芽從野火燒過的土地上鑽出小角;當山雀子乘著南風的翅膀匆匆飛回;當江上大塊冰排轟轟烈烈飄走,小河裡冰凌悄悄融化;當遠處白雲浮過來貼近島上那些高大的龍須柳,塔頭溝美麗的季節到來了。那看似雜亂的黑黝黝的塔頭冒出了新芽,那遙看似有近看卻無的色彩是那樣清新而恬淡。水是淺淺的、清清的,渲染著對比強烈的黑褐和鵝黃;風是輕輕的、柔柔的,似悠揚的小提琴曲不再懮傷;天是藍藍的、空空的,雲翳掠過溝裡的水塘;鳥是匆匆的、自信的,為在溝內築巢而奔忙。而此刻的塔頭正一聲不響,默默地生長。
最令人羡慕的季節,是夏天的到來。早晨,吸一口飽含負氧離子的空氣,清涼涼的能甜到心底。塔頭上長出了尺八長的嫩葉,一直鋪到天的盡頭。塔頭上的綠與倒映在水中的綠,水中的綠與延伸向遠方的綠,層次分明,似一幅水墨丹青。絕不是什剎海的綠,也不是梅雨潭的綠能夠比及的。那透明的色彩,流動的意韻能淨化你的心靈。在塔頭下清清的溪水中,生長著好多魚兒,大的如?魚、鯉魚、鯽魚:小的如胖乎乎的柳根兒、黑黝黝的老頭魚、輕盈盈的白票子、圓滾滾的麥穗,還有棱形薄如蟬翼的胡羅子。這些野生的魚類是農家尚好的佳餚。那時,捕魚的工具極為簡單,魚兒幾乎掬水可得。傍晚來臨時,塔頭溝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了,西天被紅彤彤的火燒雲籠罩,塔頭的翠綠也披上了一層若有若無的紅暈,溪水被晚霞染上了金色。這時,從四面八方飛來的紅蜻蜒、黃蜻蜒開始成群結隊在綠的上空舞動。從溝邊走過,會發現鳥兒開始歸巢了。有紅嘴的水鷗、長喙的魚郎、細腿的灰鶴、禿尾的鵪鶉。最令人稱奇的是,偶爾一只野鴨從你腳下突然竄起,翅膀扇動的風打在臉上癢癢的,斜掠的身姿在夕陽下優美而嫵媚,讓人體會到『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的意境了。月亮昇起來了,涼涼的、爽爽的、輕輕的,露珠開始形成了,蛙鼓響起來了。溝岸高崗上農捨裡,炊煙正慢慢的融入天幕,空氣中彌漫著小米飯和煮魚的清香。
秋天時,塔頭開始成熟了。收割塔頭草可以苫房,編草簾兒、也可以做燒柴。冬天到了,溝裡的水結成了冰,亮晶晶的。人們踩在冰面上,?開冰層,用綽羅子攪水中的魚,往往收獲頗豐。也有的人用鎬把塔頭刨起,拉回家,用鍘刀鍘成小塊,填在灶坑裡,慢慢燃燒,往往燃燒耐久散熱均勻。也有的塔頭被人們鍘成了長方形,像磚一樣用來砌圍牆。
那時的塔頭溝是多麼的美麗。也許是童年的我沒有走出巴掌大的天地,沒有見過名山大川,可是,當我步入中年,走過了許多路,跨過了許多橋之後,塔頭溝在我心中依然是聖潔而美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