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智楣
小寒過後,天氣愈加寒冷,雪簌簌而下,蕭殺清冽,一點點裸露出深冬的風骨。
沒有哪一個季節像冬天這樣靜寂沈穩,也沒有哪一個季節像冬天這樣坦坦蕩蕩。尤其是深冬時節,當萬物褪去繽紛色彩,塵世間的赤橙黃綠青藍紫都已漸漸謝幕,生命便以最初的面貌,不動聲色地傳遞出一種清靈的寫意。
世界非黑即白,目光冷靜,不疾不徐。天地變得簡單,所有的繁復都歸於平淡,萬物被五光十色的外表掩藏的本質和靈性開始閃現,天地間一派寒意,悄無聲息地透著深邃而又獨特的氣韻。
喜歡深冬,很大程度上是被這種繁華脫盡後,生命展現出的純粹與真實所吸引。事實上,人生何嘗不是如此,歷經三季輪回,一旦邁入深冬,便能更清楚地看見生活的本質,看見自己本來的面貌。
除此之外,深冬的遼遠,開闊,一望無垠,同樣蕩滌著我的靈魂。天寒地凍,大雪紛飛,放眼望去,天地間白茫茫一片,這空曠,這廣袤,這蕭瑟,這虛無,似乎透著悲涼。可是悲涼不是悲傷,不是沮喪,展現出的是一種壯麗的悲愴之美!因為這是大地鉛華洗盡的一種表白,是萬物復蘇前生命力的積蓄,有著別樣動人的激越和別樣動人的魅惑。
常有人抱怨深冬的嚴寒和冷酷,殊不知這個世界正是因為有了深冬的嚴寒,纔能體會到春風的溫暖,纔會迎來百花爭艷的春天。在人生的旅途中,也只有經歷了深冬般的寒冷和嚴酷,纔會有收獲的喜悅和幸福的瞬間。
不是衰亡,更不是生命的終止。所謂的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只是深冬的一個表象。深冬只是暫時收藏了色彩,給萬物留出休養生息的間隙,能夠與自己對視,與光陰對視,在蒼涼和悲涼中深思,覺醒。在冷靜的思考中展望未來,憧憬新生。要知道,深冬過去,春天,總會到來。
正因為如此,深冬不僅有寒冷肅殺,更有冬春之交的蓬勃溫情,蘊含著萬物復蘇的激蕩,迸發出能量的孕育與開始。
記得有一年深冬,在山間小住,大雪紛飛,我一個人,獨自信步雪中。天地沈寂,冬山悠遠,滿目蕭條。萬花紛謝,千樹凋零後的深冬景象,靜穆地展現出無與倫比的淡薄和不可思議的清遠。
然而,寒到極處,春天反而近了,即使天寒地凍,萬物隱退,深冬的每一個角落卻都隱藏著希望。殘枝之上隱藏著對花朵的期待,枯草底下隱藏著對綠色的向往,鳥羽之間隱藏著對春天的渴盼。
雪越下越大,站在風雪中,我能清晰地感覺到,深冬正以一種隱秘的方式,在我身上悄然推移,生根發芽。透過片片雪花勾勒出的茫茫冬色,我再次凝望深冬,最後鎖進眼簾的,是冬意裡那一片冷峻蕭然的景致,與萬物一起,靜靜等待著即將來臨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