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喜倫
晉中綿山屬太行山支脈，因山勢綿延起伏而得名。春秋時晉國大臣介子推，忠義之士，功不言祿，攜母隱居綿山，被焚在山上，所以綿山又名介山。
綿山雄壯，亦很奇秀，也過厚重。
說綿山雄壯，坐在爬山車上就感覺到了。一條盤山路貼在峭壁上，蜿蜒曲折，盤旋而上，山似快刀劈開，或直通雲霄，或皺褶裸露。一處處祠廟宮閣建築，或立於崖邊，或置於凹陷的石窟中，均顯露出歲月的滄桑。
也有人說，這些建築所用的磚瓦材料，不是人工運上去的，而是前人把磚瓦綁在綿羊身上，成百上千只綿羊，將材料馱上山去，綿山之名由此而來。
說綿山奇秀，我下山時所經棲賢谷就是一例。
棲賢谷有『九曲一線天』之稱，峽谷幽深，溪流奔騰，落差極大，兩側是濕滑的峭立石壁，身邊是飛瀑流泉水霧飄灑，腳下是僅供一人獨行的棧道，一塊塊鐵板楔入石中，手扶鐵索慢行，不免有幾分戰栗。
據傳，當年介子推攜母去歸隱地，就是走的這條狹谷。此說讓我生疑。
再看那抱腹岩，有靜止千年的幽邃，也有岩壁上掛鈴動態的絕美。一條由300餘個鐵環連接出的鐵索險路，掛在岩壁上，讓人看一眼也驚心動魄。
沿著水濤溝與水逆行，潺潺的流水聲從遠處傳來，宛若動聽的樂曲。兩側群巒疊翠，樹木蔥蘢，大大小小的瀑布形態各異，或拋珠濺玉散如雲煙，或裊裊如練如絮似雪，真可謂神韻萬千，飄逸多姿。
說綿山厚重，當然是指綿山古老，底韻深厚，人文精神博大。一代賢臣介子推悲壯的傳說，賦予綿山歷史滄桑，還有發源於此的寒食清明文化，加之險峻奇秀的自然風物，更使綿山彰顯出一股靈氣。
嶺上的介公墓是一個圓形山丘，依山而建，上有蒼天為蓋，後有青山為屏，前有蒼莽為帳，四周松柏環繞。守墓石雕大夫形態端莊，神情肅然。墓兩側有石制『忠孝』『清烈』坊，中間一條神道筆直，鋪到石制供桌前，神道兩側石俑、石雕三牲、石雕下馬石肅穆莊嚴。墓旁有墓碑數十塊，從東晉隋唐到宋元明清皆有，已顯斑駁陸離，老態龍鍾。墓前石塊鋪成的地面雜草叢生，墓地既肅穆又顯蒼涼。
介公的故事廣為人知，流行的說法是：公元前655年『驪姬之亂』後，晉國公子重耳被迫倉皇出逃，帶著介子推等一群家臣，一路風餐露宿，備嘗艱辛，介子推見重耳飢餓無食，毅然拔刀『割股奉君』。19年後，重耳登上晉國王位，史稱晉文公。晉文公論功行賞，卻未及介子推，介子推遂偕母隱居綿山。晉文公後悔之餘，親往綿山訪求介子推不得，誤聽信讒言，三面火燒綿山，欲逼出介子推，結果介子推寧死不出山。當見到母子骸骨，重耳大慟流涕，命隨從收拾遺物葬於綿山，並立祠廟祭祀。
從介公嶺下行不遠，便來到了介公祠(亦名介神廟)。介公祠坐落在一處深幽的石窟中，始建於春秋。三重飛檐的廟宇雄偉恢宏，大殿正中供奉著威烈正神介子推，介公手握書卷，神態淡然，眼神清澈，衣帶見風，左側為綿山聖母介母，右側為清遠正神解張。
天下名山僧佔多。綿山是儒道佛齊集的所在。如果說山上的大羅宮屬於道教，雲峰寺、正果寺屬於佛教，那麼介公祠則屬於儒教了，因介子推代表的是儒家思想的精髓和風骨。盡管綿山的佛教、道教非常有名，但使綿山真正成為名山的是介子推。
歷史常常鎖在重重迷霧中，近的如此，遠的就更難說了。關於介子推，留存的史料不多，最早的記載《左傳》中，並沒有介子推『割股奉君』之事。
其實，介子推故事多是漢代以後的文人加工而來的。介子推被拔高和被神化，完全是因為他迎合了『君權神授』思想和『愚忠』行為。『君權神授』是古代君主和皇帝們的最愛，而『割股奉君』是臣子忠於主公的極致，因而受到歷代統治者的推崇和青睞。
介子推就是這樣一個傳奇人物，一個由歷史紀錄和衍生傳說混合塑造的人物，呈現出多面性，體現了不同階層的心理訴求，蘊含了豐富的社會文化內容。而在一定的政治文化背景下，當某些人物被塑造成某種理想人格的典范，其真實生平也就被淡化、弱化了。
歷史不容細讀，歷史長河川流不息，很多人和事早已湮滅其中，無從考證。有些時候，歷史的真相已不重要，介子推的『忠孝』故事，雖然是編造和加工的，但傳播了兩千多年，早已深入人心，已超越時代、超越階級，具有了整合人心的強大功能。
如今的介子推，已變成了一種符號，一個指代，一尊偶像，他代表著一種精神追求，一種價值取向。他那種堅貞高潔、不言奉祿的精神，一直為世人所推崇，成為中華民族傳統文化教育的重要內容。
從介公祠下行不遠，便來到了魚龜山，山道旁邊有一個不大的山洞，洞口上方木牌上寫著『介公成仙洞』，此洞又叫『避火洞』，傳說當年晉文公覓賢，放火燒山，介子推母子曾在這個洞裡避過火。距此不遠，還有一個『介公草廬』，所謂『草廬』，卻是用石塊水泥砌築的，在封住的石洞外牆上，裝上了木制門窗。比起介公墓的滄桑感，這個石築『草廬』便像近年打造的一處景觀了。
人類是離不開偶像崇拜的。從這個意義上說，介公當是一抹光亮，暖暖地照著前世、今世及後世的人們。
關於介子推的去向，除了『火焚』外還有另一種說法，西漢劉向所著《列仙傳》中說，晉文公焚山時，白鴉繞煙而噪，還有的棲集在介子推身邊，火不能近，介子推並未燒死，而是羽化成仙……
不管介子推死於山火還是羽化成仙，好在綿山留有介子推的足跡，這裡儼然成為他一個人的山，不管以後多久，人們都會紛至沓來，向他頂禮膜拜，他永遠都會以神的形態，戴著忠孝、仁義的光環與綿山同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