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尚興
老家在舊城區，家的近旁便是一所中學，街角藏著家小西餐廳，店面不大，裝飾卻暖，木桌木椅帶些溫潤的舊意，日光斜斜地從窗櫺漏進來，淺淺鋪在案上，滿室都靜悄悄的。
店裡的招牌菜是香草烤雞，必得提前兩小時預定——低溫慢烤費時間，急不得，也省不得半點功夫。每日天剛露白，老板便挑來新鮮整雞，細細拾掇乾淨，剔去多餘油脂，取細鹽與黑胡椒，順著雞肉肌理輕輕揉按，力道不重不輕，剛好讓底味慢慢滲進肉裡去。隨後鋪一層鮮切的迷迭香、百裡香，淋上些鮮榨檸檬汁，再澆少許橄欖油，靜靜放著醃兩小時，香草的清冽、檸檬的微酸，便一點點鑽進雞肉的紋路，腥氣慢慢散了，鮮意倒是攢得足足的。
烤箱預熱到160度，將一整只雞放進鋪了洋蔥片的烤盤，洋蔥的甜香能襯得肉味更醇，關上烤箱門，便任時光慢悠悠地催著美味生出來。熱氣悄悄昇騰，雞肉的脂香漸漸化開，裹著香草的鮮氣漫出烤箱，順著門縫飄到街角，放學的學生走過，總忍不住停住腳，鼻尖尋著香氣轉，眼裡滿是饞意。一個半小時裡，老板不慌不忙，偶或掀開烤箱瞧一瞧，輕輕翻個面，讓雞身每一處表皮都均勻受熱，看著表皮從淺白慢慢變成金黃，泛著淡淡的油光，肌理漸漸收實，汁水卻半點沒耗散，悄悄鎖在肉裡。
烤雞出爐時，滾燙的熱氣裹著香氣撲過來，表皮亮閃閃的，脆得很，指尖輕輕碰一下，便響出細碎的『?哧』聲。一刀切下去，鮮嫩的雞肉順著紋理散開，清亮的汁水順著刀刃往下淌，香草的清新混合著肉香直往鼻尖鑽，不膩不衝，鮮得人心裡發癢。老板娘端來一份清爽時蔬，撒些黑胡椒，遞上桌時笑著道：『趁熱吃，鮮著呢。』眉眼間滿是安穩，沒半點匆忙氣息。
我來得早，店裡還沒別的客人，便和他們閑聊幾句。原來夫妻倆先前在青島打拼了好些年，老板原是西餐廳的主廚，拿捏食材與火候的本事練得紮實，老板娘在幼兒園教書，性子溫軟，笑起來眼裡藏著暖光。青島的日子過得急，節奏快得讓人喘不過氣，老板在後廚連軸轉，周末也難得歇一歇，老板娘迎著晨光去上班，伴著暮色纔收工，兩人連湊在一塊歇著的時間都難遇，日子全被忙碌佔滿了，後來添了孩子，相處的時光更少了。琢磨了許久，兩人揣著一身手藝回了老家。
他們在老家盤下這間小鋪，丟掉了先前的快節奏的日子，只想著慢慢經營，安穩過日子，就像烤爐裡的烤雞慢悠悠地烤著，不旺不弱，烤出的肉香裹著草木的清香，也焐熱了尋常歲月。夫妻倆守著這方小店，火候裡藏著心思，不趕旁人的快節奏，不貪浮華熱鬧，只把平淡日子烤得溫溫熱熱、有滋有味。這小小的店鋪，這暖暖的爐火，就這樣不聲不響地，溫暖著每一個推門進來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