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振華
坐在對面長椅上的那位中年女人已經朝我這邊張望許久了,似乎猶豫著要不要過來讓我給她畫張像。
看看微信錢包裡的零錢也差不多夠買一張返程票了,大熱的天我坐在這公園給人畫了這麼久的像,又熱又累,就沒有心情再去兜攬生意。
閑極無聊,我信手在畫板上涂鴉。
畫板上很快出現了一張男人的臉:帥,又帶著點冷酷。
我一把將畫像撕扯下來,恨自己還對這個渣男念念不忘。
一個月前,他還是我的男友;現在,他已經成了我的前男友。
我們是在高二認識的,不同的學校,卻在同在一家畫室學畫。
我們算是一見鍾情,或者更確切地說,叫見色起意。畢竟我們走在街上都有著90%以上的回頭率。
本來我們約定考同一所大學的,但人家專業課比我優秀很多,結果他考上了央美,我只考上了省城一所師范大學的美術系。
但我相信愛情可以打敗距離,結果證明,還是我太天真了。
就在臨近畢業前,我察覺出了不對勁:他不再主動給我打電話,我打過去他也只是敷衍幾句,就借口有事掛了。
我知道他一定是有情況了,但不親眼看到,我還是不願相信。畢竟,六年的感情哪能如此脆弱。
於是,我請假過來一探究竟。
結果來車站接我的,除了他,還有一個漂亮的年輕女孩,看到他們十指相扣的親昵樣子,我心如刀割。
他跟我說,四年的異地已經消磨掉了他對我的感情。
我激動地喊:『我們馬上就要畢業了,就可以在一起了,無論你去哪裡工作,我都會追隨著你。』
他面無表情地說:『不必了,我們的愛情已經成了過去時,你還是坐車回去吧。』
說著他把一張車票塞到我手裡,原來他已經把返程票給我買好了。
我抬起頭,他已經挽著新女友的手,匯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手中的車票被我撕得粉碎,輕輕一揚,它們就像一只只蝴蝶在空中翩躚起舞。
我不甘心六年的感情就這樣由他單方面畫上句號,於是在學校附近租了一個小旅館住下來。
從此,在學校門口、宿捨門口、食堂門口,對他圍追堵截;見不到他人,就狂打電話。
直到,他把我拉黑。
我這纔發現,這長達一個月的持久戰已經讓我囊中羞澀,買不起一張返程票了。
萬般無奈,我來到附近公園,支起畫板給來來往往的人畫像,賺點錢買返程的路票。
中年女人終於走了過來。
『孩子,可以給我畫張像嗎?』
『可以,100。』
『我是想讓你給我和我老伴畫張合影。』中年女人帶著點央求般的神色看著我。
我四下裡看了看,『叔叔他在哪裡?』
『他不在,我帶來了他的照片。』
中年女人伸手遞過來一張身份證,我渾身一顫:那張身份證缺了一塊角。
『我和他結婚後一直都是異地。』
中年女人悠悠開了口。
『眼看快熬到退休了,就能在一起了。他卻走了。』
『叔叔他是怎麼?』
得腎病死的。十年前,我得了腎病,他說這輩子沒能在我身邊照顧我,虧欠我太多,就把他的一個腎給了我。結果八年後,他又得了腎病……30年我們聚少離多,居然連張合影都沒來得及照。』
我拿起筆,示意中年女人坐好。
西天暮色漸起,我把畫好的像遞給中年女人。
她滿意地笑了,那一笑,讓她看起來像一個嬌羞的少女。
夕陽下,她捧著畫像走了。
我也收拾起畫板准備離開,明天我就要回去了。
所幸,我依然相信未來,看到了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