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晟宇
秋意漸深，樹葉便慢慢枯萎變黃，繼而悄無聲息地從枝間飄落。總有人認為這樣的景致意味著蕭瑟和寂寥，那是因為他們不了解秋葉，也從未感受到秋意的曠達與高遠。
我也曾在秋天傷懷，那時我獨自在離家三千多公裡的北方求學。恰逢一系列變故，迷惘也趁勢爬上了心頭。在我眼裡，北國的秋真如郁達夫筆下所寫『來得悲涼』。那時我總是一個人在校園裡散步，遍地黃葉，滿目蕭條。偶有蛛絲吊著秋葉，在風中打著旋，那當斷不斷的猶疑，像極了在原地兜圈的我。我想要打破桎梏，卻又困境中止步不前。
這時，同在北方上學的高中好友給我打來電話。也許是察覺到我的狀態不好，朋友沒多問，直接邀約說:『我們去看看真正的秋天吧。』
一大早，我們便來到一個森林公園。北國秋天的深邃與濃郁，在這裡被放大到極致。我們漫無目的地沿著柏油小道騎行，兩旁都是茂密的樹林。秋葉攢在枝間，顏色深深淺淺、鋪陳高高低低。遠遠望去，頗有層林盡染、疊翠流金的韻味。一直向前騎行，林間偶爾閃現著湖水的粼粼光影，似乎在為這幅金秋畫卷撒上光點。百花怠盡的秋天，樹葉們竟能生出這樣繽紛璀璨的色彩。
空氣微涼，令人神清氣爽。我們一口氣騎到湖邊，湖岸旁的樹林極密，似乎藏著真正的秋天，讓人忍不住想鑽進林子去一探究竟。林子裡鋪著一層落葉，越往深處走葉片鋪得越厚，周遭也越來越安靜。柔軟的觸感從足底傳來，我們乾脆躺了下來。閉上眼睛，身下的落葉似乎早已沾染上泥土的氣息。耳畔窸窸窣窣，好像秋鳥在葉間翻弄，又像是螞蟻在葉片之下爬行。但聲音輕得微不可查，似乎更像是落葉將要融於泥土的聲音。新落的秋葉乾燥完整，底部的葉子卻部分殘缺、微微濕潤，可不就是將要融於泥土的樣子。寂靜之中生機盡顯，落葉哪是生命的隕落，分明是在孕育新生。
抬眼向上望去，枝間的葉子已經掉了大半，在枝丫交錯之餘，給天空留下大面積空白。秋葉盡落，天便顯得更加深邃高遠。我吐故長舒，胸腔也變得開闊了起來。『愛汝玉山草堂靜，高秋爽氣相鮮。』所謂的秋高氣爽，無非就是這般模樣吧。
微風一送，秋葉簌簌而下，果敢又決絕，沒有一絲遲疑。那枚被蛛絲懸於我心間的秋葉，霎時被擊落。秋至葉落，不必彷徨顧盼，只作乾脆灑脫之姿。我纔發覺，秋的曠達，樹葉早已知道。
回程的路上，陰霾盡掃。綠葉枯黃，並非生命的褪色，而是歲之將暮的繽紛；葉歸塵土，不是逝去的悵惘，更是化作春泥的新生。秋葉飄落，沒有凋零的淒清，只餘瀟灑飄逸，還天空高遠遼闊。
那次秋游，距今已近十年。生活總有頹然與困頓，但秋風又起時，紛紛揚揚的秋葉，總會讓人心生坦然。一葉承秋，我亦懂得了秋意之悠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