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
客廳的罩式吊燈
懸在向晚的青色天空
磚紅的樓宇
灰藍的河水
橋上駛過的輕軌
五月的青草
風聲
散著柔光的燈下
一個女人的生涯
懸在空中
一座孤獨星球
把自己照耀
夏天
夏天正在長成
鮮艷的石榴將掛滿枝頭
天空將再次俯下身子
向陸地呵出熱氣
每天搖滾而過的五號輕軌
是我的鋼鐵朋友
它帶來遠方的消息
一只磨損的八音盒在轉動
孩子神靈一樣地長大
老人們空氣般虛無
成年人堅硬如石頭
微笑著相互撞擊
我住在河邊的危樓裡
像只孤獨的老鼠
把裝滿漢語的衣櫥
反復啃咬
警報
電動車警報昨晚響了好久
今天上午繼續鳴響
沒人理會它們
現在又有一輛開始叫
這裡像一個廢車場
主人們都不在了
他們扔下的坐騎在狂歡
輪流高唱 慶祝
壓迫它們的世界失靈
和失聯的贊歌
海角天涯
一個海邊的小村莊
陽光溫煦，曬著漁網
海風，鷗鳥，歸帆
海浪的氣息四散
它安詳地存在著
充滿回憶
什麼也不期待
也不知道什麼是遺憾
它很輕盈
當離開那裡的人
想起了過去的生活
它偶爾沈重
人間四月天
探出頭看
樓下小花園
一年最美的時節
穿深色衣的老人
一步一下
從妙曼的暈染中踱過去
在讀詩的頁面
出現去眼袋廣告
一雙疲憊的女人眼睛
被圓形紅線圈出
像痛飲過後的
兩只啤酒瓶蓋子
寫下這些句子的女人
伸展鍵盤上的雙手
它們遠離地表 懸浮
像暗淡的截枝
伸向這一天的虛空
微笑
你遞進來提袋裝的
一只榴蓮，說快接著
我還有好多活兒要乾呢
說完快遞員似的離開了
它長了萬分結實的鎧甲
還是被人砍下賣了
被一個笑嘻嘻的男人
送到這裡
她看著它發呆
世界是蠢萌的
有香臭難分的內核
和結實的鎧甲
沒有的時候沒有
有的時候又吃不消
熟得炸開的榴蓮
躺在廚房的地上
現在整個屋子
充滿了它哭泣般的微笑
練習飛翔
北京的春天兩肋插刀
三月的風聲還是嚇人的
一個南方人在這裡負隅
抵抗自身的空虛
無法成為磅礡，寒冷
和遼闊的一部分
一個飽受打擊的人
她只想活下去
風吹過低矮的人世
沈寂的昌平南
只有星月，溫榆河
和飛翔的鳥，還在閃光
過去的十七個月裡
她在這裡
不等待任何人
凝固的經適房住宅區
老人們在晨光裡出來夢游
舞著年輕時的流行歌
天通苑地鐵站的高峰
她也很久沒去擠了
她是小時代的陰影
一無所有地袒露
黯淡，恆定
在剛過去的這個冬天
她老了，靈魂變輕
它開始練習飛翔
看見
從窗口無意間看見
晦暗的高樓上方
大而滿盈的月
呆望的瞬間
為什麼會
想到你
我總不相信
月亮只是太陽的返照
或許它
為人的蒙蔽而存在
像一道昭告
暗藏令人錯愕的信息
不然為什麼
會想到你
沒有答案
只有曇花一現的
看見
和更深的蒙蔽
我是
我是從水裡撈月亮的猴子
我向你勒索過一份愛
我是從珠寶店逃逸的人
把劫來的鑽石藏遍全身
一百種歡樂和愁苦同時穿過我
向我走來和離去的人穿過我
我是空靈的戲劇結構
能容納任何一種對白
我是場景轉換之間
空曠的舞臺
我是劇場外的蟬鳴
我是那從始至終的噓聲
禮佛的人
詩人們在須彌山一千多年前的
造像前拍照，莊麗的大佛
提昇了他們的顏值。
這是個奇妙的發現——
佛的形象柔化了空間，
賦予頂禮者氣韻
或表情的質地。
人們來到佛的面前，
像一幅草圖的勾勒
得以完成。
夜歸
回來的路上
人行道上的一個姑娘
扭過頭，注意地看了我一眼
看得出來
她在期待著
走過她身邊的愛情
但是親愛的姑娘
這條路上
沒有你要的愛情
前面那條路上
也沒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