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谷莉,居黑龍江省佳木斯市。詩作見於《詩刊》《詩潮》《詩選刊》《詩歌月刊》《星星》《散文詩》《上海詩人》等。有詩作入選多種選本。獲邀參加第18屆全國散文詩筆會。
他需要一個主人
如果沒有命令給他
他就是茫然無依的人
天生的孤兒,歪斜在臺階上打瞌睡
任何一個從門內走出來的人
制造的哪怕微小的聲音
都能將他喚醒
並使他迅速站立、鞠躬
綻開生之興奮
驅使他吧!作賤他!
給他一把鍬,他就能挖一口深井
然後不斷地跳進去,爬上來
給他一輛馬車,他就會化身一匹瘦馬
哼哧哼哧地拉
抽它吧!不要客氣
沒有命令他不敢離開
信使
需要一匹馬,親愛的
你給我畫一個吧
需要一個女人牽著馬,親愛的
你接著畫。然後呢
我就等著。
時間最好慢一點
這中間我該乾什麼
還乾什麼。偶爾會問你
畫好了嗎?別誤會
我不是著急
其實你畫還是不畫
都不影響我的絕望
我有難以啟齒的荒蕪的疼痛
我有難以啟齒的荒蕪的疼痛
這培養了我的退縮和惰性
很多時候,我把自己鎖進寂靜
並贊美它囚籠般的護佑
鞭炮零星炸響,總有人
破壞或者衝出禁令
立場不同,腳底的路就會不同
當你贈我鮮花,我又如何還你石頭
但石頭不都是冰冷的
我睡了那麼久的石頭
已經充滿血液,它看著我一天天蒼白
我看著它裂開深喉
喇叭花
有嘴又如何
並不能說話
只是一個美麗的姿勢
因為孤獨而圓滿
不能湊近看
你會看到她的嗓子
狀如深淵
平均律
沒有葉子的樹更能安心
特別是無風的時候
特別是它們還未成年
站成一排,個頭差不多,梳子般
梳理著身後的江水、淺灘、橋
頭頂的雲天,在接近黃昏的時候
染上奇妙的色彩
一個騎自行車的人
滑過來了。在壩上他的出現
如同演奏員打開大鍵琴
那一排小樹變成琴鍵
他慢慢演奏著
而不自知,我喜歡的巴赫
隨他遠去,又隨他回來
那內在的調性,從一棵棵小樹的身體裡
散出,又昇起
風一定從瓦上吹過
瓦善解體,像自宮的男子
碎了言語。在那之前
它的完整性或凸或翹起
昭示著家國威儀。女子抬頭
是羡慕意;鳥兒停棲
均作妙啼。太多美麗的聲音
掩蓋,以致忽略了
最要緊的消息
徒勞者的一生
因為自卑,他們極少說不
並在服從中發現樂趣
乾得太起勁了,把每件事情都當成衣服
穿在身上,層層疊疊,並樂意展示
給人看
仿佛是幸運兒,獲得了站立的理由
行走的意義。若說依傍
卻也有茫然時分:身體的肥胖癥
在某個清晨緩解,在天真的鏡子裡
映現
若說完全不認識自己也不對,而探究
耗費無用之力非其所願更非擅長
當他們講起遙遠的過往,也露出可愛
通過可愛的通道,領受編造的榮光
善良的無意識,感激的不對照
串聯一天又一天的順水,就這樣
邁到舟上,一生的重量使其傾斜
……
沒有任何聲音,仿佛從未來過世上
霧白的早晨
像雞蛋清。從裡面醒來的人
至少有一百萬歲了,但是她的面貌
好似剛剛出生。沒有知識的眼睛
眨動著,試圖創造記憶
有點疼。就不去想了
只是坐在那裡,聽著座位上昇
虛無的聲音,類似白絲綢
抖動。音樂遠遠沒有發生
只有音階排列著,等著我
走上去,世界就破了
細雨冒出,仿佛很多很多
秘密。只是我仍不知我是誰
若你此刻走來,你就是第一個
看見我的人,並聽見我的聲音
多麼好聽啊,仿佛你在彈奏我
仿佛愛情,浸入我的心
最後的白馬
痛哭的男孩,讓我抱緊你吧
讓天空俯下身子
抬起馬的前蹄。在雲上
它曾有過的風姿會重新聚攏
跌碎的骨架在夢中拼合
肌肉找到牢靠的位置
血液再次行走、奔流
痛哭的男孩,不要再看馬的掙紮
一次一次試圖站起
耗盡所有悲傷和寒氣
它太累了,就讓它倒下吧
倒在突降的雪裡
堅硬的路面被一層薄白遮覆
被一具白馬倒地的聲音
遮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