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青鋒
在15歲之前,擁有一件海魂衫是我最大的夢想。
就是那種藍色圓領的貼身短袖,有著藍白相間的橫條紋,寓意著蔚藍的天空和浩瀚的大海,藍白條紋上下躍動,如同海天間湧動的滾滾浪花,若能再配上藍色的褲子,就像那軍艦上神采飛揚的水兵,要多神氣就有多神氣。
那時我還在上小學,同桌梅梅的大哥在武漢海軍工程學院讀書,時常給梅梅寄信來,信中偶爾會夾帶一些照片,有很多是穿著海魂衫站在海邊或艦船上的留影,看著那些英姿颯爽的照片,甭提有多羡慕了,或許從那時開始,我就迷戀起了海魂衫,做夢都想擁有一件屬於自己的海魂衫。
有一段時間,鎮裡供銷社有類似的海魂衫銷售,我偷偷看過好多次,可九塊五的價格讓我望而卻步。家裡母親沒有正式工作,生活開支和我們姐弟上學的費用,全靠身為民辦教師的父親一個人的工資過活,日子過得緊緊巴巴,不時還傳來要清退民辦教師的風聲,更是讓一家人坐臥不寧。
後來有次我突發奇想,翻箱倒櫃找出一件哥哥的白色圓領衫出來,用尺子和藍墨水涂出藍色的橫條紋,就是這件長到膝蓋的自制海魂衫,也讓伙伴們驚羡不已,他們圍著我高興地跳著叫著,梅梅湊近來端詳了半天,捂著嘴顛顛地跑開了。可僅僅穿了不到一周,在一次捉迷藏時,被強子緊緊抓住了領口,我一掙紮,哧拉一聲,後背扯開了一道長口子,看著自制的海魂衫被撕破了,我心疼地哭了起來,過意不去的強子溜回家偷摘了兩個桃子,要補償給我,我背過身不理他,只聽梅梅撲哧一聲笑了:『過幾天我給大哥寫信,讓他寄一件真的海魂衫給你……』
不久後,梅梅的大哥真的寄了一件海魂衫給我,我穿上它後,再也不捨得脫下來,當時心裡那個美呀,不亞於考試得了第一名。每天一出門我就穿著他,迎接著伙伴們眼氣的目光,晚上回家讓母親洗乾淨晾乾了,第二天再接著穿。有天上早自習,有同學不小心把墨水濺到衣服上,我郁悶地撲過去要跟同學動手。那件海魂衫,我就這樣不間斷地穿了三四個夏季。
時光如一只不知疲倦的小船,搖呀搖呀,轉眼身穿海魂衫到處招搖的少年已人到中年。這期間,我見過梅梅的大哥一面,彼時他准備轉業回地方工作,可對多年的軍旅生涯又難以割捨。記得那是個雨天,在臨街的茶座裡,穿著海魂衫乾練俊朗的大哥,說到最初大學剛畢業上艦的經歷,那種天旋地轉,上吐下瀉的感覺,多年之後還心有餘悸。當談到海上逐夢的日子,那與海天相伴的崢嶸歲月,那被藍色火焰燃燒的青春和激情,大哥的臉上漾出一層層淺淺的笑意。
就在上個月,我接到新的采訪任務,采訪對象居然是大哥。
大哥轉業後放棄了城裡機關單位舒適的工作,毅然返回貧窮落後的山區老家,帶領家鄉群眾發展茶葉經濟,把萬畝荒山改造成集茶葉種植、餐飲民宿、旅游觀光為一體的茶山經濟帶。
鏡頭裡,站在一片茶樹中間,身穿醒目海魂衫的大哥顯得更加的高大,更加的意氣風發,他滿臉笑意地指著遠遠近近綠意盎然的茶山說:『很多時候,我把這滿山的綠意都當為那波濤洶湧的藍色海洋,而我,永遠是那劈波斬浪的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