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金林
年夜飯吃餃子，是春節必不可少的環節。
魯家是五世同堂，女人們一大早就忙活開了，切菜的、剁肉的、和面的，鍋碗瓢盆叮當響，忙成一團。手裡忙著活計，嘴裡隨意聊著，把幾十年積淀的趣聞逸事都翻騰出來絮叨，就像漲潮的河水滔滔不絕。九十八歲的老奶奶也微微顫顫地趕過來湊熱鬧，那布滿皺紋的老臉樂得像一朵盛開的菊花，老眼瞇成了一條縫，激動的淚花不斷地從眼角流淌出來，奶奶湊到桌前也要幫著包餃子。大兒媳忙攔著她，笑盈盈地說『這麼多人包餃子，還用得著您插手。』奶奶瞟了一眼大兒媳，瞋怪地說：『我知道自己笨手笨腳，不包餃子，只做俺的事。』只見老人從衣櫃裡掏出一個藍布包，打開布包從裡邊拿出一枚道光年間的銅板。那銅板圓圓的，中間有個方方正正的孔，從顏色上看有點暗紅。老人扯過一條乾淨的毛巾擦了又擦，銅幣在她手裡變得?亮。她這纔對她的兒媳、孫媳、還有一群小姑子，說：『快把這枚銅板包到餃子裡，這是老祖宗留下的，誰吃到它誰有福。』
大孫女逗著說：『既然是這樣，咱們就多包幾個銅板，讓家人都得福。』老奶奶白了一眼大孫女：『你想得可倒美，包多了就不靈了。年夜算定的福，只能有一人獨享。』
餃子端上桌，一家人團團圍坐，你讓我推，大口吃著那香噴噴的餃子。唯獨老奶奶把一雙筷子持在手裡，撥拉著盤子裡的餃子，卻一個餃子也不往嘴裡送，一家人感到疑惑，情不自禁地問老奶奶：『你不吃，光撥拉，這是為啥呀？』
老奶奶輕笑了一聲：『我不為啥，生怕餃子砣了，破了，衝走了運氣。』說著，她眼睛瞪得溜圓，死死盯著盤子，仍舊不停手地翻動著盆子裡的餃子。直到看到一個花瓷碗裡的餃子，她纔急忙翻了一下，不眨眼地又看了看，這纔把那個盤子推到重孫跟前，接著甜甜地說：『大孫子快吃，別讓他們搶了你的紅運！』重孫子朝那個鼓鼓的餃子，猛咬了一口，像被什麼東西咯了一下，吐出來一看，竟然是那枚閃閃發光的銅錢；老奶奶大笑著說：『還是我重孫子運氣好。』一桌人也跟著笑得前仰後合。笑聲落定後，老奶奶把那枚銅板持在手裡，高聲說道：『這枚銅板不偏不歪正好落在重孫碗裡，看來這孩子鴻福臨頭啊！』老奶奶說到這裡，又高聲大笑起來，那笑聲很響，很脆，直衝屋頂，在上面打滾，滿桌子的子子孫孫也跟著大笑起來。老奶奶沒等笑聲落地，又提高了嗓門，對著重孫一字一板地朗聲說道：『我這輩子不信神，不信佛，但信命運。只希望你不忘祖宗，不忘國家。家國情懷纔是你的根本所在。』
聽了這話，一家人先是沈思，後又是大笑，整個心情都浸潤在這年夜歡聲笑語的氛圍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