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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兒學徒之路

來源:綏化日報 2022-01-24 字體:

林建成

  1997年我初中畢業,沒有考上好的高中,自覺不是讀書的料,學習也不大積極,高一上學期沒讀完就輟學了。我還自我安慰,縱使讀好書,考上個中專,也未必有好的出路。『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在我看來不是絕對的,母親後來也很贊同。父親接我回家,他背著我的行李在前邊走。心酸和著眼淚一下湧了出來,我暗暗發誓一定要乾出點樣兒來。

  待業的那段時間我哪兒都沒去,宅在家裡,畫畫寫字,做些家務,也是哪兒也不想去。父母看到一個大小伙子天天在家會覺得這是不誤正業吧,不想讓他們為難上火我就想自尋出路。那時,本地八零後初中畢業大體有幾個行業可選:理發、汽車修理、廚師、家電維修、電腦打字員、駕駛員、裝修等,要麼就去工地當力工。想當學徒沒有舉薦人,師傅、老板是不會收留的,我只能自己一家家地問。我知道,即便當了學徒也沒有工資。

  早飯之後從家出發,自東向西沿著公交線路一家家地問。從新富一路走一路問,幾乎問遍了所有開門做買賣的用不用人、招不招學徒工,一直走到山下的『二?四勘探隊』站點,也沒找到收留我當學徒的地方,無奈又走了回來,這一去一回就黑天了。我身無分文,午飯也沒吃,到家了父母問我如何,我只能低頭。隔了兩天,母親給我舅打電話,我表哥幫我介紹去當一個修車學徒工。

  我那時十八歲,之前從未出過遠門,甚至都沒在外過過夜。母親給我五十元錢路費,我就上路了。一到佳木斯就遇到了波折,五十元錢的路費幾乎花光了,裡面有二十三元的車票錢。在佳木斯站前遇到了兩個地痞,光著膀子刺龍畫虎,手裡拿著幾本雜志叼著煙尋找著目標,追著讓我看花邊新聞、明星軼事,以看娛樂雜志之名訛走了我二十元錢。可是目的地卻是去往樺川縣方向公路邊上的一個修理廠,我花七元錢吃完午飯,就不夠到那兒了,最後的幾裡路是靠我的走路專長走到的。見到表哥的時候已是晚上八點多了,簡單地吃了個饅頭,就和幾個陌生人睡大鋪了。第二天見了老板,開始了我的學徒生活。

  學徒就是乾雜活兒,哪兒需要你就去哪兒給各位師傅打下手。每天起早貪黑,渾身上下都是洗不淨油污,一身的機油味,沒錢買煙討好大師傅就得幫大師傅洗衣服,沒個眼力見都會受排擠。有一次師傅讓用鋸鐵的鋸子做個支架配件,不懂得怎麼使用鋼鋸力道,鋸條突然斷了,即將完成的配件紮進了左手背食指與中指之間,抽出手看見外翻的肉,還有露出的手筋,血一下子就淹沒了大半個手背。自己用右手捏住流血的傷口,師傅拽著我跑到附近的衛生所,簡單縫了幾針敷點雲南白藥,第二天還得繼續乾力所能及的活兒。知道當學徒的苦,慢慢體會到父母的不容易,我也更加努力了。

  平日裡沒錢給師傅和老學徒工買煙聯絡感情,晚上八點多下班了,就去附近加油站抓??蛄(螻蛄,東北也叫『地喇蛄』)。??蛄也是趨光昆蟲,在高一點的大射燈底下守株待兔,一只只飛累了掉下來的??蛄隨手即得,塞進帶來的空塑料瓶裡,撿夠滿滿兩瓶後趕緊往回跑,倒進空盆中加入水和鹽清洗乾淨,接下來的就等歲數大一點的師傅烹飪了。他們做好後讓我吃,我是真沒敢吃,大伙看著我,笑笑我膽小。為了挽回顏面,我鼓起勇氣拿起來一個嘗試了一口,哎呀!還真香、比肉都香,把整只都扔進了嘴裡,再想去拿著吃,盤子裡已經所剩無幾了。這個秋天我是快樂的。

  初冬,修配廠搬家換地方了,新的職工宿捨實際是一排廢棄平房,沒有供暖四處透風,燒炕的活兒就派給了我,白天乾活兒,臨黑天找空給師徒工友們燒炕。抓不到??蛄了,咱就好好把炕燒熱乎的,尤其是師傅們睡的那間。噴漆的陸師傅看我勤快,下班後他噴漆就帶著我,想讓我多學點東西,咱也歡喜願意,就這樣平穩地度過一段兒時間。

  有一天風很大,午飯過後,師傅讓我給他做個鐵墊片,我從來沒做過,常規操作是找到相應厚度的鐵片,用專用剪刀剪出外形,再使用電鑽角磨機摳出中空形狀。我問了年齡較大的師兄,他讓我用風焊槍制作墊片,這樣更簡單快捷。我找到了厚度匹配的一個機油桶,他幫我點著焊槍,我剛接了過來,就聽『?』的一聲,我身體向後仰倒,一陣風吹過只覺臉上皮膚發緊,馬上就覺得很癢,戴著工作手套的手不自覺地蹭向癢的地方,睜眼一看手套上是臉上燒焦的皮膚。完了,這下完了!

  身邊的師兄趕緊去叫師傅和老板,老板開車拉著我趕到醫院,一路的胡思亂想也沒感覺疼痛,聽見老板的安慰和問話,嘴裡一個勁地回答沒事沒事。進了醫院,門診大夫給我處理傷口纔覺出那個疼啊,咬著牙堅持著處理完創面,打了破傷風針,開了涂抹的藥膏,沒住院我就直接回修配廠宿捨了。老板安慰了幾句就走了,宿捨就剩我一個人了,這個時候想照鏡子看看臉燒啥樣,拿起鏡子的一刻我哭了,眼淚往下淌流到傷口上如同撒鹽一樣,趕緊強忍著眼淚。整個臉都被燒了,右側最嚴重,胡子眉毛眼睫毛都沒有了,前半部頭發也都燒焦了,黃色燒焦的發根和後面的頭發形成了強烈的反差,就像沒烤乾淨的羊頭,臉上皮膚滲出的油先是透明帶著血,後來慢慢凝固。凝固了怕風,風一吹又像剛剛燒傷了一樣緊繃奇癢,隨著臉部肌肉抽動傷口一次次裂開。

  睡覺不敢側身只能平躺,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的,突然又疼醒了,昏昏沈沈重復著痛苦著,本來就昏暗的宿捨,眼睛也睜不開了,這段兒時間我被徹底禁錮了。臨近春節,臉上換了幾次新皮膚,用手摸一下總是感覺手冰涼,新長出來的皮膚薄得怕碰,老板給了我三百塊錢寥寥幾句讓我回家。

  一進家門母親看見我的臉問我怎麼了?眉毛還沒完全長出來,走的時候『三七分』的發型現在是『板寸』了,臉上剛長出來的皮膚是粉白色的,和耳後脖子差距明顯,我和走的時候判若兩人。聽我簡單地說了一下情況,母親哭了。

  我再沒回過那個修配廠,就這樣,我第一段學徒生活結束了。

  很多年過去了。如今又是臨近春節時,回憶那段兒年少往事,已不覺得還有多苦。後來又輾轉當過多種學徒,我終於找到了自己可以養家糊口的專長,借助自小熱愛美術白手起家開辦了中大美術社,組建了家庭,過上有車有房的幸福生活。回頭想想,所有經歷都是財富;所有付出都算值得。

  我雖如願得到了想要的生活,但有時還會偷偷地想——若是老天再給我一次選機會,那麼我會選擇好好讀書。


編輯:張桂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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