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伊彬
天剛擦黑,陳曉娜便開車上路,她心急如焚,因為單位有一個緊急公務要處理,她處理完事情,一看手表離到學校接女兒的時間已經超過了二十分鍾。此時最擔心的是孩子在校門口苦等自己沒到,女兒會不會自己冒然獨自上路。這段時間正是機關乾部集中下班的節點,道路上車輛川流不息,行人也是絡繹不絕,許多車輛都是同行人擦身而過。想到這裡她感到渾身的肌肉像被速凍了一般,皮膚也緊跟著一陣陣收縮發麻。正當她愣神的時候,突然一輛三輪車從胡同裡穿出來,兩車『砰『地一聲相撞在一起。三輪車橫在了車前,蹬三輪車的是一位老人,隨著車的傾斜,老人從車上倒下來,直挺挺地躺在路上。
陳曉娜看到這場景,頓覺脊背一涼。心中暗想,今天倒霉透頂,撞上個『碰瓷』的,這真是破船偏遇頂頭風,越怕有事偏偏貪事。陳曉娜急忙跳下車,剛想伸手攙扶,老人卻自己爬了起來,他沒扶倒在地上的三輪車,卻哈腰湊近查看陳曉娜的車頭,發現有一道輕微的刮痕。
只見老人細瘦高個,佝僂的腰板像個竹竿一樣挑著那張滿是皺紋的老臉,那頂灰氈帽下沿露出一圈蒼白的頭發,額頭鼓起的血管,像條條蚯蚓在蠕動。那兩只黑眼圈裡深嵌著的黑眼球倒閃出一點神采,看上去老人足有七旬開外。老人抖抖衣袖上的灰土,又甩了甩袖子,輕輕用衣袖擦拭上面的灰塵,抬臉滿懷歉意地對陳曉娜說:『姑娘,實在對不住,我光顧著往家趕,拐彎拐得太急把你的車撞啦,事情全怪我,花多少錢我全出。』
『老人家,你沒摔著吧,這麼大年紀我擔心把您摔傷。』
『沒有,沒有!莊戶人家身體倍棒,經摔,不妨事。』老人大大咧咧地說。
陳曉娜見老人如此這般說,又是這態度,長吁了一口氣,笑盈盈地說,『電動車撞上人力車,我還是有責任的,別說這車沒撞壞,就是撞壞了,也不用你老人家賠呀!』
『姑娘,那是你高抬貴手,不責怪老漢。但我不能見好就收,借坡下驢呀,該賠錢還得賠。』說著老人從內衣口袋裡掏出一張百元大票,就往陳曉娜的手裡塞,邊塞邊自嘲地說:『我知道,像你這樣車,哪怕有個小小的刮痕,修起來都是很貴的。我今天賣菜,賣了一百零九毛錢,零碎錢我就不給你了,湊個整給你一百塊錢。這錢指定不夠,我回家再取,損壞東西要賠,這是莊戶人家的老規矩。請你留個電話,我叫趙貴臣,錯不了,我不會唬弄你。』趙老漢說這話時語氣平和溫柔,一副誠懇嚴肅的樣子。
陳曉娜臉上掠過一陣春風,輕笑著說:『大爺,你把問題看得嚴重了,憨厚正直是莊戶人的本份,責任不全在你,我開車時著急回家接孩子,是我走神了,纔把你老人家的車刮倒,應該負主要責任。』
趙老漢擺著手說:『我老漢經常到街裡賣菜,也懂得交通規則,咋說也是違法,我不是攬過,這是公理,責任在我,就得賠錢,你不收我過意不去,我一夜都睡不著覺。你快收下吧,讓我睡個安穩覺。』
一個硬塞,一個執意不收,兩個人『爭執』起來,讓交警發現了,急忙聞訊趕來,仔細看了現場後,便對趙貴臣老漢說:『老爺子,依據道路交通安全法,這起事故確實該你負全責。』
『我清楚,這是法規,咱賠!』趙大爺說著又使勁把錢往陳曉娜手裡塞。
陳曉娜同樣使勁往外推擋那一百元錢,同情地說:『您老這麼大年紀還出來賣菜,太不容易了,再說這次事故我也有責任,當時我確實走神了,沒集中精力開車,這錢說啥也不能收。』
趙貴臣急眼了,一步跨到車前,把住方向盤不放大聲說:『這錢你要是不收,我就不讓你走,我老漢活到七十歲,違反交通法規就要承擔責任。』
陳曉娜見趙老漢把此事看得這麼嚴重,再僵持下去就沒有意思了。再說孩子還在校門口等著,時間長了會發生意外,只好把錢收下。
趙貴臣笑了,仰天大笑:『這就對了,咱們都得按規矩辦事。』說著松開手,又一次道歉地說:『對不起了姑娘,由於我違規,把你車刮出痕,又耽誤你這麼長時間,實在對不住了。』說著這纔大步流星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