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玉純
哪個老兵心中沒有一個難忘的八一建軍節？比如我，1993年7月下旬從軍校畢業後到部隊報到，剛好是八一節那天下的連，當時的情景至今還記憶猶新……
『軍校畢業生必須從基層乾起，等會連隊就會來車接你，今天是八一建軍節，你在這個特殊的日子去連隊，相信會給你的軍旅生涯留下難忘的記憶。』機關首長一句話，就把我這個剛來機關報到的新同志指向了遠方。
駛出機關大門還不到半個小時，來接我的東風卡車便成了巨浪中的一葉小舟，上下左右沒有哪一個方向不是抖顫顛簸的，再加上車身各個部位間那無指揮奏出的隨機交響樂章，使我不由自主地漸漸步入了昏昏然不知東西南北的意境。搓板路的滋味真讓人叫絕。不知什麼時候車停了，顛簸產生的眩暈感讓我反應了三分鍾。迷迷糊糊地挪出了駕駛室，揉了幾把眼睛，走到一位上尉前，機械地舉手敬了一個軍禮。『連長同志，軍校畢業學員龍玉純前來報到。』我自己感覺到聲音有些發抖，好象氣流也是從搓板聲道裡出來的。『歡迎歡迎！餓壞了吧，先去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吧。』連長熱情地走到我跟前，沒有和我握手，而是結結實實的拍了我的肩膀。『通信員，帶新排長去飯堂弄點吃的，今天過節，要炊事班給他加個菜。』
從軍校裡畢業出來的大學生來到連隊首先都是任排長，他叫我新排長讓我很高興，至少暫時還沒有不想要我的意思。還讓加個菜，頓時我有點受寵若驚的感覺。剛坐穩，炊事員就手腳麻利地給我端來了一大碟饅頭，兩碗稀飯，一小碟辣椒醬和咸菜，外加兩個正噴著香氣的煎雞蛋。看著堆得小山似的饅頭，我的視線又搖搖晃晃起來，好象還坐在汽車裡在那坑坑窪窪的羊腸山路上穿行跋涉。轉眼間，這座無名的小山便化作股股泥食流衝進了我的胃底，似飽非飽的狀態換來了我的一份清醒。剛想起身，通信員來了，說是連長要我去一下。時間算得真准，好象有一雙眼睛在盯著我的一舉一動，這個連長肯定不簡單，我想。『小伙子，不錯！一頓能吃下13個饅頭，估計是個乾工程兵的料。』他微笑著示意我坐下，說話的聲音有點大得肆無忌憚。我吃了13個饅頭？自己都有點不相信自己。在家裡父母總笑我是屬貓的，今天這個破天荒的成績足夠震驚他們。『坐了一天車，實在太餓了。』我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打坑道很苦，情形在電影裡看到過，在學校裡也聽說過，沒想到今天我有幸會有這個緣份。』我故作輕松地回答道。『怕苦不當兵啊，小伙子挺帥的，有女朋友了嗎？』沒想到他突然會問到這個問題。『遺憾，暫時還沒有。』看樣子這是個裡外一手抓的連長，我心裡想。『我們連有個不成文的傳統，凡是沒有女朋友的新乾部，來連隊後第一年不准休假，必須在第二年，你們光棍漢一年只有30天假，時間短成不了什麼事，把兩年的假一起休，就有60天，再加上規定的獎勵5天，再加上大齡青年假7天，再加上往返路途10天，就有82天了，夠你打一個大中型的愛情戰役了，當然，願不願意隨你，我不強求。』他邊說邊點著指頭，在傳統面前我成了不折不扣的小學生。『連長，您放心，連隊的好傳統我保證百分之百地繼承和發揚。』喊口號在軍校裡訓練量大，這下又自然地露出了長處。『我們連隊的官兵最喜歡這樣一句話，是騾子是馬咱們工地上見，這句話不怎麼文雅，但願你也能喜歡。我們連現有三個排，輪著打坑道，趕進度的時候不分白天黑夜三班倒。三個排現在都有排長，聽說一排長快要去另一個連隊當連長了，你就去一排吧，剛好一排的一班長參加完軍校招生考試後被留在機關幫忙，你就去當副排長兼一班長吧。』他的微笑有些收斂，增加了幾分嚴肅。『好，我這就去一排。』我立即站了起來。『我已經叫戰士們把你的行李搬到一排去了，估計床都應該鋪好了，走，我去給弟兄們介紹介紹一下你這位軍校來的高材生。』出門時他又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哦，還有個問題，你能睡嗎？』走著走著，他突然發問道。這叫什麼問題？當兵的哪個都有能睡這個基本功。我開玩笑道：『只要有一床席子，一個枕頭，哪怕是木頭的，我也保證能做出美夢來。』『我是說叫你休息15分鍾，你能美美睡上一覺嗎？』他的臉上又有了笑意，甚至還有別的什麼成份。『這個……我只怕做不到。』我感到很奇怪，為什麼15分鍾的休息時間，偏偏要用它來睡覺呢？再說，條令也不允許呀。『你沒有打過坑道，還不知道上工地到底有多累，這是戰士們總結出的經驗，累了，休息15分鍾，來幾聲呼嚕，然後又是個小老虎，今後你在排裡可要多多向戰士們學習。』這句話他說得有些霸道，沒有半點商量的餘地。『連長，我是衝著一排這個先進集體而來的，是騾子是馬您今後就走著瞧吧。』想不到，騾子與馬這兩個過去不怎麼喜歡的詞匯，會這麼快就掛上了我的嘴角。『這話我喜歡聽！』連長和戰士們的掌聲，正式接納我為一排副排長兼一班班長。我微笑著大聲說：『今天是八一建軍節，祝戰友們節日快樂！』
時光飛逝，一轉眼我已離開部隊十餘年，可軍旅生活的美好回憶還在豐盈著我的內心。回憶是一種幸福的懮傷，它帶給了我成長，帶給了我情感的磨練。因為回憶，我明白了軍旅生活中被隱藏了的價值真諦；因為回憶，我品嘗了戰友之間同甘共苦的難忘滋味。現在，我雖戎裝已脫，但兵心依舊，一朝為兵，終生是戰士。若有來生，我還是會毫不猶豫的選擇這片綠色方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