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義彬
何翠花剛到五十歲,就變得富態起來,大骨架、方臉盤,說話高門大嗓;而東院的韓嫂卻是個瘦小女人,長得矮,說話細聲慢語,走起路來像一陣風。兩個女人站在一起,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形成強烈的反差。
世上的事真是出奇的巧,韓嫂今年也是剛滿五十歲,更神奇的是兩個女人竟然同一天出生。只不過韓嫂出生在清晨,而何翠花出生在傍晚。同一天出生,又是近鄰,房挨著門,屋連著脊,並且倆人還結成了乾姐妹。兩個女人不僅長相上有差別,日子過得也分高低。何翠花的兒子大學畢業後,在縣城當局長,日子過得紅火。而韓嫂的兒子是個莊稼漢,長年在縣城打工,日子過得有些緊吧。
六月十六這天,是兩個女人的生日,兩個女人都盤算著咋過。韓嫂想,此刻兒子正在工地上出苦力,腳不沾地的乾活,連個歇著的功夫都沒有,不會跑回來給自己過生日。而何翠花卻幻想著,兒子一定開著小車,帶著磨盤大的蛋糕,還有成箱的美酒,跑回來給自己過生日,似乎看到了眼前鮮花綻放,紅綢飄舞,眉眼都是笑。
韓嫂不指望兒子跑回來給自己過生日,那就自己過吧。鄉下過生日,時興吃面條。於是她泡了兩碗方便面,自己吃一碗,另一碗送給西院何翠花。她樂顛顛地端碗過去,一進院門,便說:『今天是咱倆的生日,應當祝賀,你比我晚出生幾個時辰,我先過生日,不能忘了你,也給你送一碗面條。』何翠花頭沒低,眼卻大睜,不屑地說:『吃碗面條就對付過去了,也太寒酸了。』韓嫂有點掃興。何翠花搖頭晃腦地問,『兒子沒跑回來給你祝壽?』韓嫂臉上泛起一片紅暈,鼻腔發酸,雙眼發澀,舌頭像打了彎似地說:『兒子在工地打工,又掙不了幾個錢,趕回來乾啥。自己吃碗長壽面,挺好。』兩個女人正說話間,從東院韓嫂家傳來狗叫聲,韓嫂知道家裡是來了客人,趕忙要出院回家,迎面卻碰見一個黝黑漢子,上身穿著背心,下身著短褲,背心上沾滿泥點子,雙腿上有半截的泥巴,一手抹著臉上的汗水,一手提著個保溫盒,一進院就亮著嗓門高喊:『媽,我回家給您祝壽來啦。』韓嫂一看,見是兒子,頓覺沐了一縷春風,一股熱流直拱到胸口。
何翠花在一旁問:『從十裡地外的縣城跑回家給你媽過生日,送得是啥禮物?』兒子把手中的保溫盒一揚,回答道,『面條!』隨後又高聲說:『媽吃了我這碗面條,一定活過百歲。』何翠花眸子裡射出藐視的目光,隨手拉過一把椅子坐在上面,高傲地說:『心意倒是好,不過一碗面條也太輕薄了吧。』
話音還沒落地,闖進快遞小哥,雙手托著一個笨重的大禮包,進院就問,『這是不是老何家?』聽了這話,何翠花兩眼閃光,雙腿顫抖,像腳底下按了架馬達一樣,抖動不止。臉上頓時起了一片紅霞,眉眼裡蕩漾著無限的幸福和自豪,仰頭衝著天說:『這是老何家。』隨口又問快遞:『是不是縣城發來的禮物?』快遞小哥肯定地說:『是的。』何翠花頓時樂翻了,顫著聲地說:『是兒子從城裡給我發來的生日的禮物。』說這話時,由於嗓門太大,把樹上的一只烏鴉驚飛了。她急忙打開禮包,韓嫂也湊過來看,兩個女人同時發現是一堆髒衣服。上面還付著一張紙條,赫然寫著:『媽,你為我操勞了大半生,在你的生日,我思來想去送什麼禮物有意義,這纔決定送你我一年沒洗的髒衣服,再辛勞一次為我洗淨,這纔是最好的紀念。』韓嫂驚得吐了吐舌頭,何翠花則如一只呆若的木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