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墨菊,本名王維霞,山東陵城人,居山東淄博。作品見《詩刊》《中華辭賦》《詩選刊》《星星》《散文詩》等。中國作家協會會員,著有詩集《偏愛》。
生活副歌(組詩)
煙斗
我寧可相信月亮是一個煙斗
寧可相信它是一個男人的裝飾
一個男人可以不抽煙
但必須懂得那些軟的、輕的雲彩
是繚繞
是一個女人將夜色穿進餘生的針孔
當然,月亮完全可以是石頭做的
這並不妨礙
男人和女人在安靜的房間裡
布置他們的家具.垂下頭來
月光,正從我身體裡取走什麼
蒼鷺
那只蒼鷺雙腳已凍在淺淺的冰層
你看見,它一動不動
但還是信心百倍地
矗立在秋冬相交之季
這是必然的功課
遷徙還等在下一程
蒼鷺細瘦的身形下
河靜下來,水靜下來
像在保守一個秘密
魚也許會在下一刻來
也許還要再等上幾天幾夜
你突然想獻出什麼
但你什麼也拿不出來
你想跟蒼鷺說說話
在北方,寒冷如同磨礪翅膀的岩石
你知道天空會為一只蒼鷺敞開冰藍的飛
在此之前,你也願意
等待,像蒼鷺那樣,充滿自覺和耐心
湖的插曲
樹想用枝條抓住風
風想用遠方誘惑枝條
這是從故事裡學來的本事
來湖邊散步的人越多
故事越精彩
一面湖只管看天
偶爾有鳥兒從枝葉裡飛走
這逃不過湖的眼睛
當那個小男孩往湖水裡扔石子
魚群迅速散開
柳樹,人,天空
一切有影子的事物
被四散的魚群碰碎
在人們專心於自己的角色時
正是這突然的一擊
像插曲
使得眾多故事,邊界模糊
透過樹枝
風把果實趕進樹林
鳥兒靈活地穿過枝杈
天涼颼颼的
蟬聲滴下來
像老家的院子裡
並排在鐵絲上滑動的雨珠
我心裡總是裝著
那些可愛又可親的小事物
但有時也會倒空一切
就像這片小樹林
累了,也會
把葉子全都甩掉
更大的客棧
你一邊丟棄
一邊尋找
你迷戀於客棧
那自我流放的永恆居所
你愛上了短暫停留
你的鳥兒已在早些時候
被時間的車輪碾壓在異鄉的路上
即使影子已模糊
你仍然願意帶上它
奔向更大的客棧
那裡有你想要的?你不確定
但有什麼關系呢
總之是更大的聚集朝向更大的離散
人們彬彬有禮
人們來不及相互厭棄
仿佛生涯只是更短的停頓
仿佛活著,如此容易
蜘蛛繼續織它的網
暮色輝煌,一場雨沒留下痕跡
光陰,仍在十字路口來來往往
在停下來等待紅燈
變成一紙通行證的間隙
我注意到一根銀亮亮的蛛絲
從信號燈杆上橫斜出去
如果忙碌的蜘蛛,明白
另外的支點根本就不存在
會不會因懸著的那根絲而悲傷
類似的問題還有很多
類似的問題沒人能作答
一陣風,吹斷了那根蛛絲
蜘蛛還在面無表情地織它的網
像人們專心地生活
勇氣
高高的日光菊
倒在山路旁
一只蝴蝶
停下來,在一朵花上
斂翅
此刻花山很清
遠處的城市像一幀倒影
蝴蝶不飛,翅膀
開——合——
開。一只蝴蝶,想要扶起
大片的秋風
在那雙翅膀的開合之間
世界和我
獲得一種緩慢的舒張
開向桂樹的門
桂花在變薄的秋風上飄
細碎而舒緩地下沈
每一朵花都曾被桂樹舉向天空
每一片小小的花瓣
都曾飽餐陽光和露水
這些我都沒有
我知道秋天無法掩埋它們
我知道風裡飄落的桂花
和跳上枝條的桂花,是同一朵
我有一扇門,正對著桂花的一生
從虛無中來,到蒼茫中去
小小的花朵一個轉身就完成了
麻雀
山上鳥類眾多
有的吃小昆蟲,有的吃野果或草籽
這些野外求生者
都有高處的視域
和低處的生活
麻雀也不例外
偶爾會留戀一處小庭院
或一片莊稼
卻從沒打算退出山野
作為飛行家族朴素的一員
麻雀不必有婉轉的鳴叫和優美的身姿
我是說,那群麻雀已隱匿於山林
有那麼一瞬,周遭是曠古的靜
仿佛它們在世界的另一面
剛剛替這座山完成一次斂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