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蘆
春風拂面,山崗屯的春耕生產也掀起高潮,可張玉芬心裡長草,像南小河裡還沒化掉的冰塊在水流中犯堵。去年上秋,男人遭遇車禍喪了命,張玉芬年紀輕輕成了寡婦,一沒畜力,二沒直播機,這地就種不到腰窩,怎能不讓她犯愁,可偏偏在這節骨眼又崴了腳,腳面子腫得老高。張玉芬見自己的地種不到腰窩上,到秋天指定欠收,這怎能不讓她心裡犯堵。也正是在這一刻,李屯長家裡也起了火,正和他老伴李嬸吵得不可開交。事情的起因,是因為李嬸耳蝸失靈,聽差皮了話音。
一大清早,李屯長就給兒子打電話,『兒子啊,你把咱家那臺播種機給張寡婦家送過去,讓她家早播……』話音還沒落地,李嬸在一旁炸了廟:『你說什麼?要給張玉芬家送只老母雞,咱家那只老母雞剛開張,卻讓你惦記上啦,怪不得你天天摸老母雞屁股,送雞蛋還顯得小氣,還要送只老母雞。』
李屯長知道老伴耳背,把話聽差皮了,連忙擺手說:『不,不是的……』李嬸氣憤難平,心底的火氣直往上竄,直竄到心口窩:『什麼不是的,我知道你是老牛,要吃嫩草,給人家張玉芬打溜須,伺候好了,好去扯犢子。』
李屯長見老伴越說越不靠譜,『噗哧』一聲笑了:『你聽到哪裡去了,也不怕村民笑話?』
『笑話?』李嬸狠狠地剜了一眼李屯長,又接著說,『事都要辦了,還怕別人嚼舌根子,嚼爛了纔好呢,知道你是個老不正經。』
李屯長無語。
『哼!就拿今年春耕生產說吧,往地裡送糞她沒車,郝嬸你跑前跑後的緊張羅;葛家大嫂扣棚育秧,你又撅?彎腰地幫著乾。那腰勁使得,我看著都心疼,一個小屯長不夠你得瑟的。我看你這輩子就是毛驢子拉磨,至死也離不開這條道,一心把火地照顧那些孤寡老人。那些人都是瘦虱子釘肉,把你這個屯長看成塊肥肉,緊盯上不放。』李嬸絮叨起來,就沒有個完。
李屯長忙打住老伴花茬:『這話你說對了一半,那些戶沒男人缺勞力,我這個當口,我再不幫一把,地能種上麼?李嬸沒完沒了的磨叨,氣得李屯長摔門而出。
李屯長離去以後,李嬸心理犯起嘀咕,一個大男人,進了寡婦門,還拎著只老母雞,這要是讓村民碰見了,還不當笑話講翻天,可不能讓自己的男人去丟人現眼,這事還得我去給他擦屁股。
李嬸也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熱心人。想到這裡,李嬸顛顛地跑到雞窩前,掏出那只正在下蛋的蘆花老母雞,摸了摸屁股,雞蛋正頂在屁股眼上。她有心把雞放回去,但又想到張玉芬正需要吃雞補身子,雞和蛋一起吃,正好壯身子。她動情地親了親老母雞,一恨心抱著老母雞去了張玉芬家。
一進門,李嬸就皮笑肉不笑地說:『我家老頭子惦心你腳崴啦,讓我送只老母雞,讓你好好補身子,吃了高興了,開心了,好辦樂呵事!』張玉芬是個聰慧的女人,心知肚明,一聽就明白,李嬸話裡有音,暗藏著一根針,便笑盈盈地說:『這事讓你整茬高啦,眼下春播已經開始,我家沒有播種機是讓李屯長給掂對臺播種機,別耽誤了種地。誰讓她送老母雞?』張玉芬說到這裡,指著院子裡停著的一臺播種機,又說,『這不,你兒子一早就把播種機送來了,還要開著播種機直接上地,我說你忙著去吧,我娘家弟弟是種田能手,一會兒就到。你兒子這纔走了,你們娘兒倆前後腳。我讓屯長給掂對臺播種機,你送得哪門子老母雞呀。』
李嬸一聽這話,拍著大腿樂翻了:『你說的是播種機,我聽到的卻是老母雞。本應雪中送炭,卻弄成了錦上添花啦,這真是讓耳背鬧的。』李嬸扭一把耳朵又說:『我真錯怪我家老頭子,我把話聽反了,把事想歪了,還衝著老頭子大吵了一番,弄成一場不大不小的風波,差點把好事辦成糗事。』說到這裡,李嬸戲謔地逗著說:『我真怕我家那頭老牛,想吃你這棵鮮草呢!』
兩個女人對視一眼,接著嘎嘎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