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純榮
背煤的父親
黑黑的夜。黑黑的山道。黑黑的煤。黑黑的父親。
哪怕月光雪白,照在他們身上,依然是深不可測的黑。
望著山風吹動的家園,父親無法停下疲累的身體。
擦一把灰黑的汗水,咬一口酸疼的牙幫。就這樣,以步為尺,計量山道的漫長與坡度,計量生活的沈重與艱辛。
與貧窮賽跑的父親,面對一粒掉落的小小煤塊,即使再黑的夜,他也會心疼地撿拾起來。然後,用它細微的溫暖,扶正我人生的方向。
捧一束煤的光芒行走。時隔多年,總是想起背煤的父親。
黑黑瘦瘦的父親,佝僂的父親,總是令我熱淚盈眶。
看工地的父親
一大片廢棄廠房:破敗,凌亂,死氣沈沈。
機器轟鳴被拆分。車間喧鬧被夷平。堆滿建材的燈光球場,光亮走失。
在父親眼裡,種不出莊稼的工地,比秋冬時節的田園更為落寞。
每天,父親會在工地巡視多遍。
在鄉下,他每天也要完成對於田園的巡視過程。那時,他反剪雙手,山歌輕唱,將一縷土煙釋放得自在而悠揚。
面對空曠的工地,父親卻步履踉蹌,手足無措。
領工錢的時候,父親總是愧疚不安。
仿佛,正是因為自己的無所事事,纔造成大片土地令人痛心地荒廢。
側影
時近黃昏。暖色調的情緒,在天空一望無際地鋪展開來。
懷念,總是如此柔軟。正如此時,霞光擦過雲層,為一道側影勾描出溫潤的輪廓。
我深深地愛著這道側影,並將用去一生的情感和贊美。
這麼多年,她還停留在夢中的山梁,經久不息地彎曲,用自己的心跳接上大地的脈搏。
山風一遍遍吹過,直至吹落最後一滴汗水。我甚至聽見汗珠砸落泥土的聲音,傳來生命之韻和母親之光。
這麼多年,她一直閃耀於視野前方。
她的身邊,是生我養我的村莊和奶汁苦澀的土地。一株探出地層的土豆苗,像當年憨憨的我一樣,喊出一聲蔥綠而又清脆的——娘!
面向土地,荷鋤而立。
我深深愛著的這道側影,讓我對勞動這個詞,產生由衷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