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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在心坎上的吊筐

來源:綏化日報 2023-02-27 字體:

莊義彬
 

  奶奶有一只吊筐掛在房梁上,裡邊裝有很多好吃的東西,只有奶奶纔有權取出來,『願意』是奶奶開筐的鑰匙。

  奶奶那只吊筐是柳條編的,有小面盆那麼大,卻是很深,深得像個小鋁鍋。長年累月用個細鐵絲吊在房梁上,我們小孩子夠不著,奶奶翹翹腳能夠著,不過摘下來對她也是挺自如的。那個吊筐奶奶從不讓別人動,越是這樣,我們越覺得心癢,總覺得筐裡指定有什麼秘密。

  吊筐的用途和功能類似眼下的冰箱,由於掛在通風背陽的地方,食物能保持很長一段時間,還能夠防潮、防腐。

  有一天鄰居的孩子拿著一串糖葫蘆,同我搞爬樹比賽,如果我贏了,他給我一顆糖葫蘆;如果我輸了,則讓他刮一個鼻擼。結果我爬得又快又高,鄰居家孩子輸了,他卻懶帳不兌現,我轉著圈地追他,那孩子把糖葫蘆高舉在手裡挑逗我,把我氣得哇哇大哭。奶奶看見了,急忙扯住我的手往屋裡拽,嘴裡連聲說:『奶奶有好吃的,進屋我給你拿。』奶奶進到屋裡,掂著一雙小腳,從吊筐裡拿出一塊糖酥餅,對我說:『這餅又酥又甜,可比那糖葫蘆好吃多了。』我接到手裡,掰了一塊給奶奶,只見她眼裡頓時湧滿了淚水,顫著聲地說:『好孝順的孫子,奶奶不吃,留給大孫子吃。』我執意讓奶奶吃,她只好伸出舌尖舔了舔。

  後來我上了小學,有時候貪玩,放學很久還在外邊瘋跑,回到家裡飯菜已經涼透了,也失去了胃口,坐在桌前不願動筷。母親見此景,總是說,『愛吃不吃,讓他長點記性。』每當這時,奶奶把我拉進她屋裡,摘下那只吊筐,從裡邊掏出幾塊蛋糕和一個咸鴨蛋,對我說:『快吃吧,吃飽了好上學去。』我知道那些好吃的,都是父親給奶奶的,可她一口都捨不得吃,統統放到那只吊筐裡,留給我這個孫子解饞。奶奶的吊筐成了我解饞的美食筐,也成了我探寶的神秘筐。

  孩子不能慣,越慣越沒樣,可奶奶總是偷著慣我。我知道奶奶吊筐裡放著許多好吃的東西,就像饞貓似地盯上啦。有一天奶奶見屋裡沒大人,她撒眸了一圈也沒見到人,便從筐裡拿出一個大桃子,只見那桃子黃裡透著紅,上面有一層茸毛,飽滿多汁的樣子,引得我直淌哈喇子,奶奶遞給我說:『快吃吧,別讓你媽看見,就這一個別再惦心。』我咬了一口,那桃又甜又水靈,吃到口裡就像吃了蜜,便狼吞虎咽地吃掉了。可這一口引起胃裡的饞蟲,我知道奶奶的筐裡指定還有,就想再偷吃一個,有了這個壞想法,便產生了壞行動。我暗地緊盯著奶奶的行蹤,見她挎了一個竹籃子出了院子,就以為奶奶要下地,便下了手。我搬了一個凳子放到吊筐下邊,但還是夠不著。這纔弄了兩塊磚頭墊上,纔勉強夠上吊筐。正當我往下摘吊筐的當兒,奶奶卻又回來進了屋,見了這情景,嚇了一大跳,急忙扔下籃子。奶奶見了卻大呼小叫地說:『小心,小心,別摔著!』說著顛著小腳衝上前,伸著雙手把我抱下來,朝著我屁股打了一巴掌,那一掌下手卻很輕,只像是撓癢似的,一丁點也不疼,奶奶卻蠍虎地不得了,連聲問我疼不疼。我搖著頭笑了笑說,『奶奶哪裡捨得下手打孫子,你那是唱戲吹胡子假橫。』奶奶噗哧一聲笑了:『少給我貧嘴。』說著把我拉到一旁為我揉屁股,揉了好大一會兒,纔摸著我頭說:『筐裡那些好東西,都是留著給你吃的,你得省著吃,留著解饞。咱家不富裕,沒有多少錢買好東西,有了要想到沒有時。』奶奶說到這裡,沈思了一刻,搬起臉又說:『有好東西,不管是多,還是少,都不能偷著吃,養成這個壞毛病,那不成了小偷。』聽奶奶這麼說,我知道自己錯了,默默點著頭說:『我記下了!』奶奶說,那就好,你沒吃夠,奶奶再給拿一個。

  我從五歲時,就同奶奶睡在一個炕上,每逢睡覺前,奶奶總會講些:『狼外婆』、『黃仙姑』之類的故事。再到後來,我家的日子好過些後,父親扒了舊房建起新屋,還特意紮了棚頂。搬進新居那天,奶奶抱著她那個吊筐,四下張望,自言自語地說:『這筐往哪裡吊呀?』父親苦笑著說:『屋梁都紮到棚裡去了,吊筐沒地方吊了。』奶奶卻固執地說:『你得找個地方,把這筐給我吊上!』父親拗不過奶奶,只好在屋頂釘上兩根釘子,又穿棚而過懸下一根繩子,總算給吊筐找了個安身之地。在寬敞明亮的房間,懸掛著一只滄桑古老的吊筐,顯得非常紮眼,母親就對父親埋怨發牢騷說:『你媽真是怪,這筐裡難道有什麼寶貝?!』父親訕笑著說:『一個老太太的有什麼寶貝,這吊筐跟了她一輩子,有了深厚的感情,捨不得扔,就隨她去吧。』母親無奈地說:『這老太太就是?,一輩子就這樣,死抱葫蘆不開瓢。』

  我八歲那年秋天,已經七十四歲的奶奶患了場大病,經過多方治療,仍沒有好轉的跡象。在臨終之前,奶奶用最後的氣力指著那只吊筐,對父親說:『你把那只吊筐給我取下來。』奶奶一見筐裡的東西,眼睛頓時放亮了,指著一個紮得很緊的小布包,示意我打開,原來布包裡裹的是兩個核桃,只見那核桃已經抽巴得不像樣子。我立時明白了,這兩枚核桃可能就是奶奶常講得叔父在逃荒路上留給她的核桃,那是兩顆救命的核桃,也怪不得奶奶一直當寶貝珍藏著。此刻的兩個核桃不再是核桃,而是她生命的延續,是她血緣的傳遞,所以顯得如此珍貴,奶奶當寶貝存留著。我正毫無頭緒地想著,奶奶在那邊開腔了,只聽她斷斷續續地說:『這兩顆核桃就是我的命,我死了,命沒了,但靈魂還在,血脈還在,就要靠這兩個核桃傳遞接續,你們要把它仍放到吊筐裡,天天看著它,天天想到討荒路上的苦。』說到這裡奶奶哽咽著沒有再說下去,卻安祥地閉上了眼睛。

  奶奶已經離開我們六十年了,但那只裝有兩顆核桃的吊筐,仍掛在房梁上,也一直掛在我的心坎上。


編輯:韓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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