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智楣
每每想到張愛玲,腦海裡首先出現的永遠是那個仰著頭,纖腰一把,眼神空曠迷茫的冷傲女子。作為上世紀四十年代紅極一時的女作家,她那種駕馭文字、描摹心理、營造氣氛的能力,至今仍深受人們的追捧,堪稱一代纔女。張愛玲的書我讀過的不多,印象最深的是結局看似圓滿,實則浸透蒼涼的《傾城之戀》,然後就是那本塵封三十多年,有著明顯自傳痕跡的遺著《小團圓》。
成年後冷漠偏頗的張愛玲,出生於上世紀初腐朽沒落的清朝遺老世家,早年的成長經歷,使得敏感而驕傲的她並沒有得到多少親人的情感溫暖。與胡蘭成相識相戀時,出名較早的她已是上海灘首屈一指的女作家。起先,胡蘭成從蘇青那裡讀到張愛玲的《封鎖》,並對她心生好奇,等到上門拜訪她後不久,兩人就有了那段雖明顯遇人不淑,卻讓張愛玲高傲的頭『低到塵埃裡』的愛情。
我們不知道冷傲的張愛玲曾從胡蘭成身上得到過多少情感溫暖,但單從後來胡蘭成眼中,她的分量還不及吳四寶的老婆佘愛珍的事實可以看出,張愛玲傾盡全部去愛的這段感情,結局是可悲而又辛酸的,不能不令人替她惋惜和不值,納悶她怎麼會執著鍾情於胡蘭成那個負心人。
因何愛上一個人,原本就是紅塵中的癡男怨女永遠無法解答的千古難題,想必就是一代纔女張愛玲自己,恐怕也解釋不清她對胡蘭成一往情深的緣由。但翻開法國作家聖·埃克蘇佩的《小王子》,我們卻還是能從中找到些許有關情感的神秘密碼。
小王子的星球上有一朵玫瑰花,他一心一意地照料它,愛著它,後來當他在地球上的花園裡看到整整五千朵跟他的那朵玫瑰一模一樣的玫瑰花時,纔知道,他認為舉世無雙的那朵玫瑰原來只是一朵平平常常的花。這時,狐狸告訴他:人的感情是建立在『馴服』的基礎上,在『馴服』之前大家和成千上萬的同類並無區別,也不相互需要,但是『馴服』後,就會彼此需要,而且對各自來說,對方都是整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
於是,明白了『馴服』道理的小王子對花園裡的玫瑰說:『你們很美,但你們是空虛的,沒有人能為你們去死。當然,我的那朵玫瑰花,一個普通的過路人以為她和你們一樣,可是,她單獨一朵就比你們全體重要,因為她是我澆灌的,因為她是我放在花罩中的,因為她是我用屏風保護起來的,因為她身上的毛蟲是我除滅的,因為我傾聽過她的怨艾和自詡,甚至有時我聆聽著她的沈默,因為她是我的玫瑰。』
狐狸口中的這種『馴服』同樣適用於『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的張愛玲。也許,對張愛玲來說,胡蘭成就是她一心一意照料,並被其『馴服』的紅玫瑰,所以,即使一再被他玩弄、欺騙和背叛,即使好不容易離了婚,卻始終對他牽腸掛肚,甚至到了美國,晚年過著基本與世隔絕的生活時,還寫出了那部詳盡她自覺卑微的愛情的《小團圓》。
張愛玲在《紅玫瑰與白玫瑰》裡說道:『也許每一個男子全都有過這樣的兩個女人,至少兩個,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成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飯黏子,紅的卻是心口上的一顆朱砂痣。』作為一個女人,當離婚後遠嫁異鄉的張愛玲,獨自一人香消玉殞於遙遠的大洋彼岸時,胡蘭成,那個帶給她歡喜、欺騙、背叛、傷痛,以及一生罵名的男人,那朵曾讓她傾心注視的紅玫瑰,是否也是她心底的一顆朱砂痣?
佳人已逝,答案再無從可得,但我們知道,張愛玲那段令她本人、令所有人都不堪回首的愛情,早已讓她的後半生飽受詬病和傷痛,時至今日,世人真大可不必再苦苦糾纏於她的對與錯,還是任由那些如煙往事,隨風而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