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黎月香
秋風又起了。它從柳條湖的水面掠過,穿過殘破的碉堡遺址,拂過鏽跡斑斑的鐵軌,在九月十八日的夜空裡發出綿長而低回的嗚咽。人們說,這是歷史的悲鳴。可我總想問:秋風,你究竟為何而悲?風不語,只是將我的衣角卷起,仿佛要帶我穿越80年的時光。
我聽見它的第一重悲鳴,是為土地的破碎。此刻的湖面明明倒映著萬家燈火,可秋風記得的,1931年日本軍國主義策動的那個硝煙彌漫的秋夜。鐵軌在爆炸聲中扭曲,炮火撕裂了黑土地溫暖的胸膛。風掠過每一寸土地,都能觸到地下深處未曾愈合的裂縫。它為之悲鳴的,不是季節的輪回,而是山河被強行撕裂時那永恆的痛楚。秋風掃過白樺林的樹梢,那些葉片沙沙作響,恰似大地在低聲訴說那段被鐵蹄踐踏的歲月。
風轉向北吹,它的第二重悲鳴是為沈默的犧牲者而發。在無名烈士墓前,它輕輕盤旋,卷起幾片枯葉,又輕輕放下,宛若一個遲來的敬禮。秋風記得那些戛然而止的人生,記得緊握的鋤頭、未讀完的家書、毅然張開的手臂。風記得那些在中國共產黨號召下集結的身影,那些在白山黑水間殊死抗爭的英魂。風替那些永遠沈默的嘴,發出永恆的嘆息。這悲聲不是絕望的哀嚎,而是由無數微小個體命運匯成的宏大合唱——是農婦失去家園時的哽咽,是士兵衝向炮火前的吶喊,是孩童攥緊空糧袋的沈默。這些細碎的悲戚被秋風收攏,在歷史的穹頂下久久回蕩,讓每一聲嗚咽都有了具體的重量。
最深沈的,是秋風的第三重悲鳴,為人性的迷障而悲。這陣風穿越的何止是中國的山河,它嗚咽著,訴說著文明如何被野蠻公然踐踏:1931年秋夜,沈陽城頭在炮火中驟然變換的旗幟;撫順平頂山下,頃刻間消散的數百個生靈。它悲的是人性的暗面為碾壓光明?文明的壁壘為何被野蠻的鐵蹄踏破?秋風的悲鳴超越了國界與時空,成為對人類集體命運的深沈叩問。它年復一年地回來,就是要問醒每一個自以為已經遺忘的人。
細聽之下,這悲鳴聲中竟無一絲怯懦。它凜冽如刀,穿透時空,年復一年不肯停歇。秋風的悲,不是為了讓我們沈湎於傷痛,而是為了不讓我們麻木;它的鳴,是為了充當歷史的喉舌,完成一場跨越百年的喚醒。在那嗚咽聲中,我聽見鐵血誓言仍在山谷回響,望見不屈的脊梁化作巍巍青山。問秋風何故悲鳴?答案不在風中,而在每一個側耳傾聽的人心裡。當我看見少先隊員在紀念碑前莊嚴宣誓,當我遇見老黨員凝視歷史照片時眼中的堅毅,當我寫下這些文字而你在屏幕前靜靜沈思,秋風的悲鳴就完成了它的使命,化作中華民族偉大復興路上的奮進號角。風歇時,啟明星正亮在柳條湖上空。那些見證過1931年硝煙的星辰,此刻靜靜照耀著強大的中國,照耀著錦繡山河,照耀著永不彎曲的民族脊梁。
秋風的悲鳴終將消散在時光裡,但它喚醒的勇氣與智慧,已凝聚為新時代征程上的磅礡力量,推動著中華民族在歷史的回響中堅定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