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立群
21歲那年,我從一所中醫藥衛生學校畢業,幸運的當上了村衛生員。
那時村委會叫大隊,我們衛康村大隊部在村東頭,緊靠著公路,挺氣派的一排紅磚瓦房,院裡栽著挺拔的松樹,院外是高大的楊樹。天藍色木窗木門,進門東邊幾間是辦公室,西邊兩間是衛生所。
一挑開衛生所印著紅十字的白門簾就聞到一股子來蘇水味兒,別人都說聞不慣。可我天生就喜歡這個味兒。
在衛生所我主要負責賣藥。剛開始我還乾護士的活,但青霉素試劑的配制我弄不好,測血壓也量不准,凡是程序繁瑣需要動腦筋的事我都不穩妥。那次是來了位精神不太好的女患者,小李大夫給開了輸液的藥,還有肌注氯丙?。那天患者比較多,我暈了頭,沒仔細看醫囑單子,竟把兩只氯丙?摻到靜點藥裡輸上了。幾分鍾後,小李大夫問我小針打了嗎?我說點上了。嚇得他臉都白了,慌忙拔針。差點釀成事故。這次後,除了靜脈注射,別的他都默默自己乾了。
小李大夫以前都是上門看病,背著藥箱子,騎著破舊的二八自行車,聽說哪家有病人,立馬騎車就走,村民們都對他贊譽極高。
小林大夫也能開方看病,但人們都認他爸不認他。每來患者,小李大夫看完,他都要懇請人家讓他摸摸脈,看看舌苔,然後認真記在本子上,再用《內經》裡的話跟病人講幾句病因病機,有的人服氣,有的人不服氣,他也不計較,笑嘻嘻地乾別的去了。沒事時,他經常穿著白大褂去跟一幫孩子扇『啪嘰』玩兒。
有次小李大夫不在,一位大叔來打針,藥兌好了,小林讓我打,我讓小林打。其實我倆都是『二五子』,上學時學了,紮不對地方能紮到神經上,我倆都怕。那位大叔緊張兮兮地脫了褲子,已經撅著屁股趴到了床上,我倆還在暗中推搡。小林沒拗過我,掐著針上了。一著急,握針法也忘了,像攥根錐子似的,一會遠一會近的比量著,突然猛的一針戳下去。那大叔比較瘦,黑不溜秋的屁股繃得緊緊的,被紮得『嗷』的一嗓子,差點站起來。我實在憋不住笑了,小林也笑。針就在屁股上顫微微地紮著。我示意他推藥。大叔『哎吆,哎吆』地叫喚,我倆笑得更厲害了,一管藥推了好幾次纔推進去。拔針時卻費勁了,怎麼也拔不動。我倆輪番上陣,拔一陣笑一陣,笑得都站不起來了,大叔也笑。小林說放松、放松,又拍打又揉大叔的屁股,總算把針薅出來了。一看,針頭都彎了。這件事我倆想起來就笑一陣。
鄉裡計生站有時下來給適齡婦女做檢查,帶環。檢查室就設在我們衛生所裡屋。頭一回看到脫得光光的女人,真有點抹不開。可計生站也有跟我一般大的姑娘,不以為然,我也就假裝見過世面的樣子了。其實我那時啥也不懂。衛生所裡好些上面發給村裡育齡婦女的的避孕用品,也沒人來取。我閨密剛結婚,我覺得這玩意她能用上,就經常裝包裡一大把,回去給她。村裡的女人見著,都笑嘻嘻意味深長地瞅我。
我最喜歡的是去縣醫藥局進藥,中午可以在街裡吃一頓飯,一人一碗面條。回來時,僱個毛驢車拉藥,我坐在車上,小李大夫和小林大夫騎自行車在後面跟著,他們倆個邊騎車邊說著有意思的事兒,車騎得『曲裡拐彎』的,我聽著,也跟著他們哈哈笑。那時夕陽紅彤彤的,將路旁的田野和樹林照得金紅色,光線透過樹空照過來,小毛驢『噠噠噠』像跑在閃亮的一格一格的巨大琴鍵上。
遺憾的是,衛生所在那年秋天解散了。
時光匆匆,一晃三十年過去,我們都走了不同的人生之路。小李大夫在村裡開個小藥店至今。小林大夫去了外地,聽說現在經營著一家挺大的醫藥公司,只是他與小艷分手了。我卻從此再沒做過跟醫藥有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