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喜倫
千餘年前,海上絲綢之路尚未開通,西部便是中國面向世界的前沿,敦煌便是一扇敞開的大門。博大精深的中華文明,從中原出發,通過河西走廊,經敦煌向西傳布於世界。同時,古印度、古希臘和中亞文明,也沿著同一路線逆向而來,東西方古老的旋律,在這裡融匯成千古絕唱。
『敦煌』何義?『敦,大也;煌,盛也。』(《漢書·地理志》)假如沒有莫高窟,敦煌也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敦煌』。
當我披一身沙塵,走進這座壯闊的藝術聖殿,欣賞那精美絕倫、呼之欲出的人物造像,嗅聞那跨越時空的遠古氣息時,纔切實明白人類歷史在書本以外的存在,纔真正領略了華夏民族的大創造、大智慧。
世事滄桑,彈指千年,站立莫高窟前,一切時間與空間都在這裡凝固,也是瞬間,也是永恆。
莫高窟無愧於『古代東方藝術博物館』的稱號,是人類藝術極致的象征。這裡的每一個洞窟,都能引人駐足良久,它太博大精深了,讓人感到知識的不足,審美的困惑。
塑像中有高達幾十米的大佛像,氣魄雄偉;也有小到十幾厘米的小菩薩,每一尊都具有獨特的形體神態。
壁畫是敦煌的靈魂。在一個個昏暗的洞窟裡,我用鼻息撫摩那些斑駁的千年壁畫,用心靈品讀那些豐富了人類文化藝術的佛教圖經。
隨著手電筒微弱光線的移動,導游輕聲慢語的講述,只見洞窟內菩薩飛天、亭臺樓閣、樂池舞榭、極樂世界、狩獵場景等,都和諧地交匯在一起,令人目不暇接。
時間在這裡化成了艷麗的色彩,生動的眼神,迷人的微笑,以及無數生命輪回的故事。
這些壁畫中的菩薩,更接近於人的特質,最具東方女性美,一個個神態自若,而妖魔鬼怪一個個面目猙獰,躋身一起,仿佛突然間有了生命,奪壁欲出,整個洞窟頓時斗轉星移。
莫高窟幾乎窟窟畫有飛天,敦煌飛天由印度文化、西域文化、中原文化共同孕育而成,不長翅膀,不生羽毛,借助彩雲而不依靠彩雲,主要憑借飄曳的衣裙、飛舞的彩帶而凌空翱翔。隨著她們婀娜多姿的飄舞,仿佛把你帶進富麗堂皇的天宮,整個洞窟都在晃動。
莫高窟的魅力在於,它把人性神化,付諸造型,又用造型引發人性,於是神人交融,模糊了時空界限……
如果說莫高窟是敦煌的一處人造輝煌,那麼鳴沙山、月牙泉則是一處自然傑作。『山以靈而故鳴,水以神而益秀』。神奇的鳴沙山、月牙泉,又為敦煌增添了無窮魅力。
置身其間,一座座自然金字塔比肩高聳,一片仿佛躍動的金黃,逼得人不能不屏息靜氣,輝煌之中帶有幾分神秘。
鳴沙山東西綿延40公裡,南北寬約20公裡,如一條巨龍橫臥在敦煌城南,由五色沙積聚而成,潔淨無塵,晶瑩閃亮,刀削斧砍,棱角分明。山脊優美的線條如同飛天的飄帶,令人遐思無限;山的坡面如錦緞飄灑,舒展平滑。
在黃昏中,當我沿沙脊上攀,進三步退兩步終於登頂,而後滑沙而下時,真的聽到了嗡嗡的沙鳴聲,轟轟隆隆,如鼓響似雷鳴。
鳴沙山的神奇之處還在於,在沙隨風動的沙山環抱中,竟有一灣翡翠般的清泉。當我在沙峰上向夕陽望去,不經意間看到下面的月牙泉,那一刻的驚喜讓我刻骨銘心,感覺是天上的彎月落進了山坳,而地上的彎月比天上的彎月要大得多。
月牙泉水清澈透明,平靜無波,仿佛是溫純的少女,依偎在情人的懷抱中,在夕陽的餘輝裡露出甜蜜的微笑。
出敦煌往西便是西域故地,陽關、玉門關一南一北,成犄角之勢,扼住進出西域的咽喉。
如今陽關關城已蕩然無存,遺址上只有一座漢代烽燧,赫然傲立,由土坯加蘆葦築成,佐證著曾經輝煌的過去。它仿佛是一座豐碑,記載著一個民族的聲威。
烽燧南面沙梁道道,蒼茫起伏,是偌大的一片古董灘。我在古董灘上尋覓,撿拾起幾塊碎陶片,仔細端詳,從中似乎看到了昔日陽關大道的繁忙,無數商賈、僧侶、使臣、游客在這裡驗證過關,邊關將士在這裡御敵血戰,文人墨客在這裡寫下感人的詩篇。
敦煌,讓我感受到了這塊土地的深沈厚重。
世上許多地方,走過看過便足矣,而對於敦煌,你必須身心齊集地去感受,用心靈去觸摸。
我在敦煌時時感到,仿佛身處一個曠古的夢境裡,總是神迷心醉,迷醉在千年歷史文化深厚的底蘊中,迷醉在讓人為之傾倒的自然界神奇造化間。
敦煌是一種文化,一個古老民族的文化家園。這裡匯集了太多的文化藝術畫卷,也凝聚了太多人類思想藝術的精華,代表著一種千年文明的積淀。
敦煌是一個謎、一個夢,一個永遠難以企及的智慧;敦煌是一座橋梁、一座舞臺,一個充滿神秘與夢幻的大千世界;敦煌是一個古老的傳說,一曲遙遠的歌謠。
敦煌獨特的地理位置,形成了獨特的歷史,獨特的文化,孕育了獨特的內涵。敦煌,是一座豐厚凝重的歷史巨碑,矗立在中華歷史文化發展的長河中。
敦煌,中國的敦煌。
敦煌,永遠的敦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