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椿山
有好多年沒看到過雪了,心心念念的總想看一場雪。
小時候,老家每年都要下幾場大雪。一到下雪天,大人就關門閉戶,貓在火塘邊烤火,我們小孩子關不住,就跑到外面耍雪,打雪仗、滾雪球、堆雪人。我還會使壞,把小伙伴騙到樹下,趁其不備,猛踹一腳樹杆,撒腿就跑,故意把樹上的雪抖落在他們身上。要不就藏在草垛後面,用竹篩設機關捕鳥,有時候也用同樣的方法,捕從豬圈裡溜出來找食物的小老鼠。那時候,我們無懮無慮,快樂得像空中飛舞的雪花。
見過最大的雪是在新疆。十九歲那年初冬,我和父親吵了一架,賭氣去了新疆。一下火車,就看到白茫茫的一片,陽光照在厚厚的積雪上,銀晃晃的。按理說,南方人見到雪,尤其是新疆鋪天蓋地的雪,應該很興奮纔對。可那時,我一點也興奮不起來,涉世之初的我,面對從沒見過的大雪,顯得很迷茫。那個冬天,就寄宿在親戚家裡,沒事就爬在窗戶邊上看雪,有太陽的話,也去院壩裡看雪。我一邊看雪,一邊想家,一邊等待春天的到來,冰雪融化之時,我就可以出去找工作了。
只是,不等積雪完全融化,父親便打來電話,把我叫回了家。父親能給我打電話,說明他已經放下了和我結下的那些『恩怨情仇』,也有可能他根本沒計較過。從新疆回來就再也沒見過那麼大的雪,時間久了,就有些懷念新疆的雪,以及在新疆的日日夜夜。
近年,老家雪下得少,大雪下得更少。就算是下雪,我在城裡上班,也看不到,總不能班不上,專門回去看雪吧。
然而,去年冬天,老家卻下了一場大雪,好多人都拍雪景發了抖音。我以為我又錯過了一場雪,不料一早,父親用手機將雪景拍成視頻,給我發了過來。他是站在院壩邊上拍的,先拍的門前那棵梨樹,樹枝上全是積雪,毛絨絨的。由於父親是從下往上拍的,空間感很強,呈現出來的景色,意境很美,顯得有些詩情畫意。當然,父親不懂這些,他只是單純地想給我看雪而已。鏡頭切換得很快,一晃就對准了對面的山坡和田地,目及之處,全被厚厚的積雪覆蓋著,靜謐而又祥和,一群鳥兒從鏡頭裡飛過,很快又消失在了眼前。
被大雪覆蓋的村莊,似乎還是原來的樣子,可我和父親卻不再是當初的模樣。父親老了,性格不再像年輕時那般剛強,心變得柔軟了起來,他能站在冰天雪地裡,『呼哧呼哧』地給我拍視頻,足以證明他內心的柔軟。而我也不再是當初那個莽撞少年,同樣身為人父,很多事情身受了,便有了感同,就懂了父親,也就不再責怪他,相反還為曾經對父親的種種不敬感到自責。幸好,父親沒有計較,還拍雪景給我看。
父親不懂得運鏡,他的鏡頭切換得很快,一下子切到叔叔家的屋頂上,一下子又對准了屋子旁邊的竹林,畫面晃動得很厲害,仿佛樹上的雪都要被他晃下來似的,裡面的景物也是歪歪斜斜的,我生怕樹上的雪滑下來,落進他的頸子裡,冰得他一激靈。
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父親通過他的手機鏡頭讓我看到了雪,看到了下在故鄉的雪,下在童年記憶中的雪。其實,這也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在父親拍給我的雪景裡,我看到了他的柔情,看到了他對我滿滿的愛,這讓我感到無比的溫暖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