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生文
娜娜上完第一節課，心情不悅地離開了教室。
娜娜認為支教三年，這是她講得最認真的一堂課，可是，孩子們怪怪的，在下面小聲議論。
平時孩子們上課都特別認真，今天就連最聽她話的強強，都耷拉著腦袋。突然，強強在後面邊跑邊喊老師。她向遠處的強強揮揮手，示意讓他過來。強強遲疑了一下，迅速地跑過來，拉起她的手，向著操場邊那棵白楊樹走去。『那棵樹長不大了。』強強指著白楊樹說。『它會繼續長的。』娜娜老師莫名其妙。『它的主人要走了，它不會長大了。』強強眼裡滾動著淚花。娜娜忽然明白了，課堂上剛纔發生的一幕。和她給軍哥打電話，說回到她來的那個城市，和他舉行婚禮有關。娜娜忙說：『我走了還會有別的老師來澆灌它。』『反正你走了，我就不念了。』強強嘟起小嘴。她鼻子酸酸地向遠處望了望，把目光移到強強臉上。強強在班裡是年齡最大的，娜娜來學校不到一周，強強就找她，說自己不想上學了。娜娜問強強為啥不上學，強強吱吱嗚嗚，只是說自己腦子笨。
娜娜去強強家，想問強強家長孩子不想上學的真正原因，可是，她沒有看到強強的父母，只看到七十多歲的奶奶。奶奶告訴她，強強很小的時候，父母在一次特大洪水中被衝走了。她勸強強『只要你回學校上學，老師保證你能考出好成績。』強強搖晃著腦袋。她說：『不信拉勾。』她伸出小拇指，強強猶豫了半天纔伸出手來。經過她有針對性輔導，強強的成績上昇的很快，期末考了班級前三名。強強和娜娜有了感情，成了班裡最願意說話的孩子。『老師，你還能回來嗎？』她撫摸著強強，想起了對軍哥的承諾，一時找不到話說。
這時，娜娜看到一只小鳥落在了那棵白楊上，瞬間就飛走了。
娜娜明白小鳥為什麼在瞬間停留，又在瞬間不留任何痕跡地飛走。她突然下定了決心，笑著對強強說：『好，我留下來，等你們考上高中，等白楊樹長高，我再走。』『我不信。』強強搖了搖腦袋。『一言為定，咱們拉勾。』她說著伸出小拇指。強強高興地跳了起來，像一朵盛開的鮮花。此刻，孩子們像燕子一樣從四面八方飛了過來，手拉手圍著她又唱又跳。
娜娜告訴軍哥孩子們喜歡她，她也很愛孩子。
軍哥不相信，千裡迢迢來到了大山裡，那天，她的孩子們表演了一個充滿民族風情的舞蹈。
幾天後，軍哥走了，但是一個月後，又回來了，他留了下來，和她一起教書。
他們成了家，有了自己的孩子。
強強上高中那年，那棵楊樹已經長得好大了，他們終於可以走了。
但是，這個時候，娜娜纔發現自己的腳已經像樹根一樣，和這片土地融為一體。
很快，強強已經長大，成為大四的學生。
畢業前夕，來看望娜娜老師。她問強強，畢業後怎樣打算？『回到家鄉教書。』強強沒有絲毫猶豫。
『你是學美術的，在外面會有更大舞臺和發展空間。』她勸他。『家鄉纔是我最大的舞臺。』強強說。強強報到那天，她和軍哥也來了。強強把帶來的一棵小楊樹苗栽在娜娜幾年前栽種的那棵已經長高的楊樹旁邊。強強說：『我要像你一樣，陪著它長大。』
師生兩個人，望著一高一矮的兩棵白楊樹，百感交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