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志
她有一個很好的名字,叫芬芳。是媽媽在她上學的時候,老師問孩子叫啥名,媽媽當時想了一會兒說就叫芬芳吧。
這是一個流火的七月,也是叫人整天思慮難耐的日子。大學錄取通知書下來了,她考取的依然還是復旦大學。
之所以用『依然』這個詞,是因為去年她已經考上了這所大學但沒去,她想考清華大學或者北京大學。其實,她一心想考上這兩所大學,並不是她從心裡有多麼喜歡這兩所學校,而是因為市裡的一個規定:凡考取清華、北大的學子將獲得1萬元的獎學金。
『孩子,這個學校也不錯啊,你就去吧。』媽媽含著眼淚勸說道。
芬芳沒有說話,默默的地點點頭。
1萬元,在有錢人眼中也許就幾餐飯、幾套名牌時裝吧,可是對於她家而言,這可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就算是一年不吃不喝也攢不下這麼多錢。為了這1萬元,她一連幾天吃不下飯,睡不好覺,最後選擇復讀。
老師和校長都勸她,復旦大學不比清華、北大差啊,要是你來年考不上可就慘了,學校這樣的先例很多,考試本身就是變化無常的。
不愛說話的她明白班主任和校長的好意。天生有些倔強的她還是不想去上海。
誰知付出了一年的努力,到頭來她還是與清華和北大無緣。
她的心徹底的涼了。也許,這就是命運吧。
母親已經長年臥床不起,體弱多病。每當冬季的時候,病情就加重。看到媽媽的樣子,懂事的芬芳就暗暗的下決心,好好讀書,回報父母。
父親體質也很弱,比媽媽強一些。原來有一些瓦匠的手藝,不算太精,也還可以,能夠混口飯吃。乾活的錢不好要後,他就棄行去了煤礦。實話說,媽媽是不同意他下井的,下井有危險,說不定啥時就出點事,叫媽媽整天提心吊膽的,下班的時間到了,爸爸不回來,全家人就嚇得要命。
這不,年前鄰居的孩子和他的爸爸在礦裡乾活,孩子也是想掙幾個錢貼補家用。沒想到纔上班不到一周孩子的腿就被砸壞了。煤礦老板最初的態度還是很好,後來就變了,你怎麼找人家就是不管了,現在還在打官司。
礦裡的錢倒是好掙,風險還是很大,媽媽和一家人這麼想。
妹妹又在讀初三,學習還很好,也是一個很爭氣的女孩。這個家庭是處處花錢,都用爸爸下礦的血汗錢。以芬芳的家境是不可能再復讀了。
爸爸看出了孩子的心思。長嘆一聲說:『孩子,再讀一年吧,就是砸鍋賣鐵爸爸也供你上學。』
那次,她抱著媽媽痛哭起來,然後回到學校,坐在高三的班級裡。
當時,村裡的人由羡慕轉入惋惜。『上海可是一個好地方,復旦大學也是全國名牌。上海人你讓他去清華、北大讀書人家還不去呢。村子裡從來也沒有考到大城市的孩子呢,這纔是光宗耀祖呢。』
芬芳悵然地看著手中的通知書,她的心裡充滿了酸澀。
對於有准備的人來說,世上沒有偶然的驚喜。她的情況被縣裡知道後,政府破例獎給了她8000元錢。這驚喜,讓她的父親高興得有點不知所措,因為8000元錢幾乎夠她大學一學期所需的全部費用了。
然而更令她父母感到意外的是,在去上海報到前的一個晚上,她居然給了她父母4000元錢,那是她自己辛苦賺來的。
在讀高中的4年裡,為給家裡減輕負擔,她想盡了一切辦法省錢,三餐能省就省一頓,輔導資料能不買就不買,一件新衣服也沒有買過。周日同學組織去郊游,她說自己頭痛就沒去,只是為了節省20元錢。同學過生日請吃飯,她不參加,就被同學硬是抬去,不叫她花一分錢。
在同學面前,她是一個最懂事的女孩。她把同學們丟棄的飲料瓶和廢紙收集起來賣給廢品回收站,一開始,她還只是在班級裡收集,一周下來也就賺個三五元錢。之後她在全校范圍內收集,就這樣4年下來,她攢了2000多元錢。
學校旁邊有個小吃部,周日她就去打工,老板知道她的家境後很是照顧她,有時看到她的臉色發黃就讓她吃點可口的東西。老板半開玩笑地說,這叫魚幫水水幫魚。
望著父母驚訝的眼神,她只是輕描淡寫地講著自己賺錢的經過,幾年的辛苦讓她講得就如喝杯冷飲一樣輕松,甚至還有點愜意。
她對父親說:『您只要照顧好我媽媽和妹妹就行了,不用擔心我的學費。到了上海我可以打工,還可以申請國家助學貸款,我會順利讀完大學的。』
她對同樣成績優異的妹妹說:『不要畏懼苦難,它只是生命過程中的一種情境,就看你如何抽絲剝繭去突破。正因為有了苦難的浸潤,生命纔會更加茁壯與飽滿。』
三年後,芬芳的妹妹實現了姐姐夙願,以全市最高分考取了中國的最高學府北京大學。
也就是在接到通知書後的一周,他的爸爸在礦裡遇到了透水事故。
市裡得知她家姐妹的情況後,破例獎勵她妹妹3萬元,正常情況是獎勵1萬元。
據說,市裡新調來一位有為務實的書記。他是農民的兒子,小時也因家裡貧困念不起書,在農村乾兩年活後,到部隊當兵回到地方經過多年鍛煉,從基層一步一個腳印成長起來的。
人們知道,因為她讓苦難變得芬芳起來。
於是,這個了不起的女孩兒,和這個地道的貧民書記的故事,在小城的每一個角落傳播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