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代厚
天下的樹到處都有,唯晉祠的最美,最有歷史,最有詩意。
我一直想去晉祠,去把梁先生的文字和現實的景進行對照,看看他是不是把晉祠誇大美飾了,看看那些文字裡的樹,是不是還活著,是不是那樣的神奇,那樣的優美。
七月的一天上午,我頂著烈日終於踏進了晉祠,迎接我的果然是一片綠蔭。
往裡走,到處是古樹,這些樹,有的盤根錯節,樹乾粗壯;有的老乾新葉,濃蔭如傘。位於水鏡臺旁的一棵大樹,聳入蒼天,讓我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我站在它的下面,抬頭向上看,似乎看不到它的頂。俗語用『抬頭掉帽子』來形容一個東西的高,用於這棵大樹最為恰當。
樹根處的銘牌上寫著:唐槐,樹齡1300年,植於唐朝。這樣的唐槐晉祠裡有五株,均為特級珍稀古樹。這些高大的槐樹讓古老的晉祠變得蒼郁而青翠,幽雅而寧靜,給游人帶來愉悅和清爽。
槐樹原產於中國,稱為國槐。《周禮》記載周代宮廷外種有三棵槐樹,三公朝見天子時,都要站在槐樹下面。三公是指太師、太傅、太保,是周朝三種最高官職的合稱,後人因此用三槐比喻三公,位列三公是人生最大的贏家。
國槐在民間是吉祥、幸福、美好的象征,自古以來把它作為吉祥樹。槐樹長到一定年限常有靈性,有神仙降臨,這讓我們想起那個南柯一夢的故事,就發生在大槐樹的洞裡。
晉祠裡槐樹很多,除了唐槐,還有宋槐、元槐,或者明槐、清槐。民國初年,祠裡還存有漢槐,年代更加久遠,可惜未能保護好,現已不存。
往晉祠的深處走是水母殿,在水母殿周圍有幾棵柏樹,是周王朝時進種植的,被稱為周柏。
殿的北邊那棵形似臥龍,樹身向南傾斜,冠頂挑著幾根青青的疏枝,與地面的角度成為45度,形若游龍偃臥於石階旁,叫做臥龍柏。
這株古柏,從周代算起,約有3000年的歷史,經歷了多少王朝?經歷了多少風雨?今天它依然挺立在聖母殿旁,蒼勁挺拔,品位不凡,枝乾舒張曲屈,樹影扶蘇,凜然又悠然。
它閱盡三晉滄桑,是古老晉祠歷史文化發展的審視者,也是中華漫長歷史和文化發展的最具權威的見證者,成為中華古老文明的一種化身。
三千年間,有多少文人墨客來到它的跟前,對它膜拜景仰?宋代的歐陽修曾以『地靈草木得餘潤,郁郁古柏含蒼煙』來贊美它。清代著名書畫家、醫學家傅山,曾以『晉源之柏第一章』的題詞來謳歌它。
這棵古柏,與晉祠齊年,因而又名為『齊年柏』。『古柏齊年』與難老泉、宋塑侍女像合稱為『晉祠三絕』,成為晉祠最讓人有回味餘地的旅游景觀。
實際上,原先水母殿的兩側各有一株古柏,同植於周代。清代道光初年,因當時鄉民的無知和迷信,大殿南側的那株古柏被人砍掉了,從此這裡只孤獨地剩下大殿北側的這棵。
原先的兩棵如同兄弟,如同夫妻,突然間失去了一個,殘留的這棵悲痛難忍,思念過度,高大的樹身漸漸地向南傾斜,像是一份企盼,更是一份追思。
你細看,在大樹的腰乾處,有一凹節,常年蓄積著水,人們說它幾千年來一直在流傷心的淚。誰說草木無情?樹尤如此,人何以堪?
更令人稱奇的是,在這棵臥龍柏的下面,又長出一株翠柏,剛勁有力,支橕著向南傾斜的古柏,人們給這棵起名擎天柏,至今也有千年。
如果沒有這擎天柏,那棵古老的周柏早已倒地。千年之間,它們在風雨之中枝乾交錯,渾然天成,猶如一對父子相依,兒子用力托起父親那衰老的軀體,目視這蒼茫的人世,令人感動不已。
許多人在這兩棵樹前拍照留念,不僅是因為偃如臥龍的周柏是不老長壽的象征,也是為這擎天柏的一份俠肝義膽,一份至純孝心。
在水母殿的前面,還有一棵古柏,甚是奇特,它似拔地而起,衝向雲霄,那皸裂的樹皮一個方向地向左邊擰去,一圈一圈,一層一層,像地下旋起了一股煙,又似天上垂下了一根繩。
這棵樹是側柏,又稱扁柏,它的根紮在魚沼飛梁的沼底,為北宋時期所植,這樣算來,也有1000多年。
據說在晉祠,這樣的古樹有90多棵,其中上千年的有30多棵,它們是與大地連接的生命,釋放著古老生命的氣息。
我向晉祠的南邊走去,目光所及還有許多的古柳,古桑,古榆。在難老泉南渠的兩岸邊,有一個王瓊祠,祠前有兩棵高大的銀杏,一左一右,一雄一雌,樹乾十圍,樹枝繁茂,形如華蓋,距今有500多歲。
相傳這兩棵樹為明代重臣王瓊所植,王瓊歷事四帝,因被誣陷,謫戍綏德,後還鄉為民。
他是太原晉源人,還鄉後住在晉溪園。死後,人們在他種植銀杏樹的地方建起祠堂,以紀念他的功績。
銀杏也是很長壽的樹,現在的這兩棵纔500歲。人世百歲已極罕見,而500歲的銀杏,在晉祠,算是少年。
民諺說:『前人種樹,後人乘涼』,我駐足靜默在這些古樹下,仿佛與千年前的古賢聖哲們有了交集,有了溝通,有了默契。
這些古樹雄偉、深沈,古雅、靜穆,歷代王朝的無數光影在它們身上疊加,在我眼前一一展現,時空籠於一袖,凝眸已越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