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佐
月是流不盡的時光,記錄著歲月流淌,人事遷移。可他只是在遠處看著,不置一言一詞,任歷代文人描摹之,思之念之,猜之度之。可它呢?它只是每個夜晚在那,只是在那,無言,無聲地在那。
『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這是我所知的古人對月最天真的幻想。『白玉盤』,若它只是白玉盤,可否給我握在手中,又可否贈我一生玩賞。可它不單是白玉盤。『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你是古人與他人誠摯的約。『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你是古人一腔放不下的思念,『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裡路雲和月。』你是古人眼中對時光的紀念。
中醫好講藥引,其千奇百怪,非我能明。但於我觀之,月實乃古人第一大詩引。『月有盈虧花有開謝,想人生最苦離別。』古人用你引離愁別苦。『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子回時,月滿西樓。』古人用你引對游子相思。『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古人用你引孤苦懮愁。『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古人用你引不得之思念。
可我伶仃孤苦的月啊,為何我心中為你不平。你只是在那,無言地在那,人們為何就要把玉兔與姮娥送到你身上?人們為何就要送你一棵桂樹,再讓一個叫吳剛的漢子去砍伐他?人們為何就要用你寫離愁別緒,用你唱悲歌,用你抒憾意?你的陰晴圓缺,成了他們千古留名的詩句裡的亮眼陪襯,你在人團圓時圓,在人別離時缺。又在人相隔時自顧自圓了缺,缺了圓,以至於讓人猜度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你只是你,過於明亮的你,引來了他人筆墨勾勒。
千年了,那時寫你的,望你的人,思你的,愛你的人,都歸於了塵土了。可你還在那,還是『秦時明月』,可我,卻難見『漢時關』。你還是你,是白玉盤,是陰晴圓缺,是離愁別緒,是時光,可今時今日的你,於我自私而言卻又不單單是你,你是今日的我,前世的我,無數次的我,望向求不得時,深深地凝望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