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春華
好看不過素打扮,好吃不過咸菜飯。在四季分明的地區,到了秋天,就會開始步入一段口味豐富的醃制時光,從醃制燈籠椒、長豆角、蘿卜乾、洋姜開始,一直持續到雪花飛舞的冬天,醃制臘肉臘魚。秋冬之間的那條時間分界線,將醃制品的素菜與葷菜區別開來。
小時候生長在農村,有緣目睹了原生態的秋醃時光。最開始的印象,是各家的主婦,忽然不約而同地坐在大門口剁起了秋辣椒,而且都是雙刀女將,起落之間,一盆秋辣椒,轉眼就變成了碎辣椒,然後撒鹽醃制,等到辣椒水逼出來了,又撒上茶葉水拌勻,然後裝入一個大肚子壇子,反扣過來,讓壇口對著養水缽。這壇剁辣椒,在一周以後就醃制成功了,可以經久存放。等到灶上做紅燒魚時,開啟壇子,舀出一勺剁椒,就能充分激發魚肉的鮮美味道,添色增香,灶下加一把柴火,就完成了。
在做剁椒時,不少主婦都提前發酵了豌豆,將豌豆拌進剁椒裡一起存放,就成了豆瓣醬。這個壇子裡,同樣要加茶葉水,我問了母親,說是茶葉水能起到幫助繼續發酵的作用。
即使做醃菜,也是辣椒先行。然後,纔輪得到『辛』味菜登場。
洋姜,是辛味菜的代表。它的外形似生姜,但味道比生姜要淡,多了一層藥味,這種藥味,有和胃養胃之功效。我的母親醃制洋姜,不喜切片,而是保留它本來的紡錘形狀,先抹鹽,再入缸,壓上一塊河裡撿來的大石頭,等到七八天以後,洋姜就醃好了,吃前撒上小米辣圈圈,淋上幾滴香油、生抽,口感脆香辣,搭配粥類最合適不過了。
接下來,要醃的辛味菜,就是芥菜和雪裡蕻。醃制它們時,需大張旗鼓的洗淨,然後牽一條晾衣繩,將它們一條條頭朝上,騎在繩子上曬,在太陽底下曬到七八分乾,再取下來,撒鹽醃制,等出了汁水,再入瓦缸碼放,一層層的放好,最後,搬來一塊大石頭,壓好。一個月以後,一股酸香爽的氣味就游離出來了,代表菜已醃好。
這些醃菜,可以獨立佐飯,也可以給生鮮葷菜當配菜,全看主婦的手藝。
在住校讀書的時光裡,秋天的醃制菜,都是我一日三餐的標配,學校也有五分錢一份的白菜或蘿卜,二元五角一盤的青椒肉絲,紅燒魚塊,捨不得買,基本就是打一份素菜,再搭配自家的醃菜下飯。後來,母親就醃制咸鴨蛋,給我們三姐妹帶到學校拌飯吃。咸鴨蛋能出黃油。因此,咸鴨蛋成了秋天唯一帶『醃』標簽的葷菜。
成家以後,我見過婆母醃制青榨菜頭,醃制以後,鋪在蔑簾上,只需曬兩個太陽,等到半乾,切片以後,和臘肉青椒合炒,或者與五花肉絲合炒,那真是金不換的鄉間美味。
秋醃,無非是采摘、清洗、鹽醃、日曬、裝壇或缸,有時壓於石頭,可就是在這看似普通的嬗變中,卻讓各種秋菜,獲得了味道上的重生,延長了食用時間,給餐桌增添了不同的風味。這些醃制秋菜,又叫咸齏,民間有『蔬菜三分糧,咸齏當長羹』的說法,這證明了它在美食江湖的地位,也成了很多游子的鄉愁菜。
有滋有味的日子,真的可以醃制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