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應峰
春閑時光,去熟悉的廣場尋訪一樹梅花。平日,我一次又一次遠遠望見過綠樹叢中的那一片片粉紅,卻無遐走近,但也憑空多出了許多想象。
我想,那該是一樹唐朝的梅花,裝進了一千餘年的雨雪寒霜,有多少人見證過每一次花開,就有多少人錯過了每一次花落。它開的時候,歲月從來沒有停止過,獨有唐朝的韻味穿越歷史煙雲而來;它飄落的時候,時空的風,吹皺了一些容顏,也卷走了一些情事,心與心的接力,卻不懈不怠地輪回在花開花落間。
或者,那也是一樹宋朝的梅花,灼灼如火,密集燦爛,你儂我儂,熱烈深情。那獨立超然的品格,成為許多人的人生境界和價值尺度。陸游、李清照、辛棄疾等一批文人騷客。他們賦予了梅花盎然的詩意:『聞道梅花坼曉風,雪堆遍滿四山中。何方可化身千億,一樹梅前一放翁。』陸游對梅的癡情癲愛在此詩中一覽無餘,他一個人看一樹梅花還不夠,還恨不得化身千千萬萬個陸放翁佇守在梅花樹下。辛棄疾對梅花更是情有獨鍾,梅開的日子,總是折一枝梅花帶在身上,且看且吟:『要得詩來渴望梅。還知否,快清風入手,日看千回』,他愛梅花,更是藉此寄寓自己『凌寒獨立』的人生情懷。
更多的,是屬於中國畫中的一樹樹梅花,在寒山下、在古澗旁,痛快淋漓地綻放著別開生面的美麗。梅入畫,皆因其傲雪凌霜,獨步早春;更因其錚錚鐵骨,浩然正氣。關山月畫梅,鴻篇巨幅,氣勢磅礡,他曾在《天香贊》一畫中題詩曰:『畫梅不怕倒霉災,又遇龍年喜氣來;意寫龍梅騰老乾,梅花莫問為誰開。』董壽平畫梅,蒼勁渾朴,天籟自然,筆墨活潑,技藝精湛,以造化為師而不違古法,既求形似,也重神似,其朱砂紅梅堪稱絕技,有一種無法超越的精氣神蕩漾在畫幅之中。
春尋一樹梅,尋到的是高尚雅致,訪到的是昂然正氣,一如『朔風吹倒人,古木硬如鐵;一花天下春,江山萬裡雪』所造就的強大氣場,又如何能不教人感嘆叢生、一念傾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