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武進
那年,母親六十多歲了。農閑時,我給她打電話,問她在家裡過得怎麼樣。誰知道,母親說她又到省城做家政去了,僱主一家對她的服務很滿意,還要給她加工資呢。從母親的話語中,我聽到了她的成就感與自豪感,就像她精心待弄後的莊稼獲得了極好的收成一樣。我有些欣慰,也有點苦惱:母親什麼時候纔能主動停下來好好休息呢?
母親是個勤勞的農村婦女,識字很少,對勞動卻有最朴素的情懷——一個人只要好好勞動,就不怕沒有飯吃;只有從小開始吃苦,長大後纔會過上好日子。農忙時,她與父親一道起早貪黑,在十多畝地裡精耕細作,那些地幾乎年年都獲得了最好的收成。農閑時,她會到縣城、省城打短工、做家政,補貼家用。在村子裡,我們家的生活談不上富有,日子卻過得和諧充實而幸福。
在母親影響下,我們兄妹三人從小就開始勞動。稻田,是母親生活的熱望。她帶著我們在稻田裡依次排開,看誰將秧苗插得又快又多又整齊。數天後,返青的秧苗活力四射,那是我們辛勤勞作後最美好的回報。麥田,母親迎接著收獲的喜悅。炎炎烈日,她戴著草帽,一起一俯,割麥的動作輕捷、靈敏,與麥子那樣貼近。我們握起鐮刀,默默而乖巧地跟在母親身後,割麥。
無論是插秧、割麥,還是其他勞動,她常常會轉過頭來,對著我們默然一瞥。我聯想那一定是慈愛裡迸射的一片柔情似水。她會停下來,走到田埂邊,拿起茶壺——那是已經變涼的大碗茶,倒入茶碗裡,讓我們喝點水,歇一會兒。藍天飄浮著雲朵兒,母親將茶壺擱到埂上,又開始插秧、割麥、拔雜草,她的目光在莊稼地裡悠然穿梭:好好勞動,我們會過上好日子的。
那年冬天,我在縣城上高中。閑不住的母親到食品廠打短工——賣饅頭。她說:給你們兄妹三人掙點學費。凌晨四點多起床,母親把數百個批發來的饅頭,放入自行車車架上那個保溫的大竹筐裡,出發了。她要趕到鄉村的集市上賣掉。母親帶我賣過幾次。鄂北的冬天有些冷,我們蹬著自行車趕到數十裡外的鄉村集市時,頭上都冒著熱氣。母親擔心我,遇到同學會覺得丟臉。我連連搖頭。那時的我已感受到母親的辛勞,感受到勞動的可貴:勞動是光榮的,賣饅頭掙學費不丟臉。
在母親的影響下,我們兄妹三人自小就很懂事。小的時候,都自覺地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務事,如洗衣、做飯、打豬草、放牛,幫著父母春種、夏管、秋收、冬藏。長大後,在各自的工作崗位上,用勞動創造幸福生活。母親最朴素的勞動情懷,影響了我們一生:人世間的美好夢想,只有通過辛勤勞動纔能實現;生命裡的一切輝煌,只有通過辛勤勞動纔能鑄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