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東花
那年秋天，草兒上小學，弟弟小虎子剛滿六歲，他調皮，貪玩，愛和草兒捉迷藏。
夕陽的金粉鋪滿小院，牆角的桂樹綴滿花蕾，一簇簇相依相牽，漫溢淡淡的清香。勤快的草兒幫家裡做好晚飯，她哼著歌兒，擦乾淨小方桌，擺好碗筷，等候父母從田間歸來。這時，草兒抬頭卻尋不到小虎子的身影。
『小虎子，小虎子，回家吃飯嘍！』草兒從村裡一直尋到村外，田野靜悄悄的，沒有小虎子的回應。草兒的聲音，穿過玉米地，穿過棉花田，在夕陽裡回蕩。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草兒一路奔跑，小辮子散開了，鞋跑掉了，嗓子喊啞了，心裡越發地忐忑不安。她帶著哭腔一聲聲地喊：『小虎子乖，快出來哦，咱媽給我的月餅，姐都讓給你吃！』依然沒有小虎子的回音。最後，在小路旁邊的草叢裡，草兒看見她的小虎子，睡得正香呢！他的口水順著嘴角流著老長。手裡捏著一只蟈蟈，吱吱吱地叫個不停叫。草兒像是看到失而復得的寶貝，輕輕地叫醒小虎子，蹲下來讓小虎子趴在背上。
月光的羽毛飛起來，蟲兒歡快唱著歌，花草的甜蜜慢慢溢出，露珠兒一滴滴落在土裡，沁涼清。瘦瘦的草兒背著胖胖的小虎子，慢慢地走著。
桂花幾度香，又見月兒明。彼時，虎子考上鎮上的重點初中。草兒更棒了，考上縣一中！母親喜悅猶如夏天的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姐弟倆的學費，像磨盤一樣，壓在母親的心底，沈甸甸的。母親推開了一扇又一扇的門，臉色越來越凝重了。母親把一疊鈔票，數了一遍又一遍，還差一大截了呢，母親的一聲聲嘆息，如錘子砸在草兒的心上，生生地疼呢！
夜深人靜，草兒悄悄穿好衣服，背著事先准備好的行李，輕輕地開門出來。月亮偏西了，是情深意長的回眸，照在絲瓜藤上，照在桂花樹上，也照在草兒心上。草兒披一身月色，漸漸隱在小路盡頭。
院子裡小飯桌上，壓著草兒寫好的紙條：『親愛的媽媽，親愛的小虎子！我和小姐妹們一起去廣州打工了。虎子要聽媽媽話，好好學習，將來去大城市上大學，替姐姐好好看看大學裡的圖書館，大學裡的大操場。』
又是一年中秋到了，秋天的月亮溫潤如玉，有著千帆過盡無限的深情。桂花開了，那香，從鼻尖到心間。小虎子已是人到中年，在省城一家高校任教，他拎著大包小包回家了！一家人坐在小桌旁，吃著石榴，品著月餅。虎子說：『媽，還是那年的月餅好吃，我和姐姐一人一塊，有冰糖、青紅絲，一小口咬下去，那絲絲甜意把整個心都填得滿滿的。』
母親低聲念叨：『你姐要是還活著，看著咱現在的好日子，看著她的小草這麼聰敏好學，該多高興啊！』
小草黑葡萄似眼睛，像極了少年時的草兒。她乖巧得像只貓，依在姥姥的懷裡。虎子輕輕嘆了一口氣：『我姐從小就主意正，只是這次走得太遠，她下河救了人家孩子，自己卻再也回不來了。』
一家人望著月亮，靜靜地望著。
虎子的心隱隱作痛。我的草兒姐姐，你好嗎？若有來世，我願意回到從前，做那個永遠也長不大的小尾巴，牽著姐姐的衣角，走在回家的途中。
月亮盈盈，像一朵花，又像草兒姐姐微笑的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