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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中誰寄錦書來

來源:綏化日報 2022-05-16 字體:

吳寶三
 

  『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想起李清照的這首詞,就想起塵封已久那個精致水曲柳大木箱,裡面裝滿幾十年的來往書信,有家人的,有友人的,有同學的,即或退稿信、約稿信、稿費通知單,也都悉數珍藏其中。我輕輕地打開箱子,坐下來一封一封慢慢地品讀,一只只鴻雁頓時鮮活起來。

  這是我的大學老師嚴家炎先生寫來的信。幾十封信札的信封驚人的相似,格式千篇一律,每封信的信皮上,省市單位街道門牌號無一省略,郵票一律貼在右上角,無一破例。再看信箋,一行行蠅頭小楷,雋秀挺拔,印刷一般,那些改過的地方,全用另紙寫成紙條貼在上面,令人喟嘆。由此讓我想起,他的夫人盧曉蓉寫了一篇散文《水咬人》,在西安一次作家會議期間寫出初稿,嚴先生閱後大加贊賞,親自一筆一畫謄寫在方格紙上,送至賈平凹先生手中。賈平凹對嚴先生這般精致、無一字涂改的手書頗感興趣,愛不釋手,決定留下自己收藏,將復印件交自己主編的《美文》發表。嚴家炎是北大教授,時任中文系主任,聞名中外的學者,著作等身,做學問一向嚴謹縝密,一絲不苟,被學術界稱之為『嚴加嚴』。生活中也是如此。那年夏天,他從美國耶魯大學講學歸來,專程來到黑龍江參觀蕭紅故居,身著幾十幾年前接待外賓時那套毛料中山裝,扣子扣得嚴嚴實實,參加社會活動,多少年來習慣依然。名如其人,信如其人,在幾十年的交往中,未見嚴先生給我寫過一封敷衍了事的書信。特別是他動情回顧我們一起走過的風風雨雨,引用了莊子『相呴以濕,相濡以沫』,禁不住令我淚流滿面。

  再看這封來信,字跡規范,一筆一劃,沒有一個草字或連筆字,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上中學時老師用粉筆寫的板書。這是全國人大代表、天津作協副主席、當代女作家航鷹的來信,其成名作《明姑娘》、《金鹿兒》曾獲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上世紀80年代初,我由寫詩轉道寫小說,以為她在《新港》當編輯,走點捷徑,便將第一篇短篇小說寄給她。我不敢相信,她密密麻麻的回信竟寫了12頁,三千餘字,對我的小說從主題到主人公的刻畫,從結構到情節逐一進行剖析,結合自己的創作實踐,談得入情入理,她還把自己積累的素材提供給我。同時她在這封信中善意忠告,『前些天,看了你在《人民日報》上發的詩(《古城》《溫泉》二首)很喜歡,你寫詩真有兩下子,還是專門在詩園闖一闖吧!』在同所有的朋友交往中,這封信怕是直言不諱,寫得最長、字數最多的一封。

  詩人徐剛是我大學同學,向來不拘小節,信也不拘一格。一只牛皮紙信封,裡面裝了一張綠字白地印制精美的詩卡片。這首詩,就是當年青年男女廣為傳抄的《懸崖上的紅杜鵑》。此公出版的所有詩集都送給過我,我大抵都認真閱讀一遍,寫得相當精彩。隨著時間的推移,有的已經淡忘,但惟有這首詩我可以一字不差地背下來,在給業餘作者講課時常常引用之。『你/懸崖上的紅杜鵑/向著我莞爾一笑/我卻心驚膽顫/我惟恐你掉下去粉身碎骨/因為美,從來面臨著災難……』徐剛在香港鳳凰衛視同著名節目主持人杜憲主持節目時,曾提起過這首詩,頗有幾分得意。他寫給我的信不算少,至少有十幾封,每封信皆龍飛鳳舞,我對其說,少寫幾個字吧,看你的信如猜謎,於是乎,我接到的以詩卡贈予而無只言片語的這封書信,是不是對我規勸他字如『猜謎』的『回敬』,就不得而知了。

  曾任茅盾文學獎評委、蒲松齡研究大家馬振方先生,他寄來的這封信,字寫得穩健而儒雅,內容卻讓人忍俊不禁。馬先生是北大中文系為數不多寫小說的教授,十分幽默風趣。我在校讀書時,他常向我講述專家、學者健忘的故事,戲謔可成立個迷糊協會。五年前,馬先生將他新出版的30萬言的《小說藝術論》寄給我,卻遲遲不見有信來,於是我打電話詢問。孰料連接三封來信,第一封,一頁信紙只有開頭無落款,第二封,一頁信紙有落款無開頭,再一封,一頁信紙只寫了兩行字:寶三學弟,寫給你的這信前後寄了三次,腦筋大壞,我可以申請加入迷糊協會了。我當即給他回過一信,信中說,『竊以為,您加入迷糊協會尚不夠條件,因為凡是給您寫信的都一一作復,向您索要大著的,都一一郵寄,沒聽說出現過一次如我這樣的差錯。』馬先生一封信郵寄三次,多少年過去,這恐怕是我的北大老師寫給學生的最有趣的一封書信了。

  一看字跡就知道,這是書畫家范曾的來信。這封信更特別,一個大信封,裡面裝有一張宣紙,信封上寫了兩個字:范曾,內容寫了兩個字:雲鶴。1986年仲夏時季,范曾應邀參加興城之夏名家書畫筆會。期間,他欣然為海濱公園廡殿項結構的牌坊書寫楹聯。現場寫字那天,只見他手握毛筆站在臺案前,運足氣力,濃眉舒展,大吼一聲,一氣呵成,題寫了人人稱道、廣為流傳的那幅楹聯。上聯是,擊水滄波,問君誰是釣鯨客;下聯是,飛觴天外,與我暫成乘鶴仙。橫批是,洪波湧起。臨別,范曾為熱情接待他的東道主寫字,一再聲稱『沒見過,沒來的,不給寫』,一位朋友無意間說了一句:『還真有一位老友因公出不在家,他是這次筆會的始作俑者。』范曾微微點點頭,問了幾句,喃喃自語道:『雲游在外』!當即揮毫提下『雲鶴』二字,題簽後囑轉送我。這是我收到的以書法相贈而文字最少的一封斗方書信。

  饒有興致地品讀這一封封信札,心潮澎湃,愛不釋手。這分明是老朋友面對面在交流,雖然天各一方,卻仿佛又回到往日促膝侃談的那種情境中,那麼親切,那麼溫暖,一種享受,一種人生況味。

  我是如此珍視這一封封雲中寄來的錦書。當下,用筆寫信的人怕不多了,微信漫天飛舞,似有取代之勢。頻頻點贊、復制套話,相互吹捧,令人生厭。不錯,微信確從雲中來,辭藻華麗色彩鮮明,然而,我依然固執以為,這未必稱得上我心目中想要的那些珍貴錦書。


編輯:張桂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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